——那是她唇上的胭脂。
她心慌意乱,忙抬头去看萧凛,果然见他的唇上也沾染了淡淡的红色。显然,方才那绵长的亲吻中,她的口脂不知何时花了,在两人的唇齿之间晕染开来。
萧凛本就生得清朗俊逸,只不过素日不笑时显得格外冷冽。而此刻,他唇上沾染着暧昧的胭脂,被那明晃晃的灯火一照,有种异样的靡艳。
她只觉得头脑中轰的一声,刹那间手足无措,连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看了。
萧凛看着她躲闪的目光,淡淡一笑,随即替她扶正发髻上歪了的花钗,说道:“夜深了,该回宫了。”
容棠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向山下走去。
直到回到了濯莲堂,送走了萧凛,她还是保持着沉默不语、神情呆滞的状态。
“娘娘怎么了?”烟雨和岚月问道。
容棠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唇瓣触到茶盏边缘,那些本已经偃旗息鼓的记忆再度卷土重来,气势汹汹地在她眼前浮现。她双颊登时又漫上一层红晕,慌乱地丢下茶盏,抬手捂住了脸,仰躺在床上。
若不是唇上那异于往日的酥麻感,她几乎要以为今晚的一切是一场梦。
事情是怎么一步步发展成如今的样子的?容棠困惑不已。他们不是去山上看花灯的吗?为何看到最后,萧凛却......
一想到他俯下脸时与她厮磨时的吐息,容棠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哀嚎了一声,恨不得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烟雨和岚月十分淡定地把被子从她身下解救出来,认真地看着她的模样,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烟雨率先开口,问道:“娘娘是和陛下做了亲密之事?”
容棠险些被她的话惊到咳嗽,可细细一想,似乎也无从反驳。她轻咳一声,算是默认了。
烟雨看起来很高兴:“陛下如此做,那便代表着他是真真切切心悦娘娘,否则又怎会亲近娘娘呢?”
容棠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即便她再迟钝,却也能从萧凛的神情和举止中看出暗涌的柔情。况且在今晚之前,他便一直对她甚好,有时甚至超出了帝王对妃嫔的恩宠,总让她觉得,他好似一位寻常的夫君,那样体贴温柔。
可是,帝王家会有真心吗?
即便今时今日后宫只有她,可萧凛身为天子,不可能永远守着一个人,他迟早会有三千佳丽,到那时,他的柔情蜜意想来也会落在其他人身上,分给她的那片真心随之转瞬即逝。
“娘娘,恕奴婢多问一句,”烟雨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放轻声音,“娘娘对陛下是何种心思?”
容棠半晌迟疑未语。她从前一直告诫自己不可将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但入宫后确实也眼睁睁看到了萧凛对自己的温柔和关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先前萧凛病着时,她扪心自问,除了思及前世时的惧怕与担忧,也是有无关其他、只对他本人的担忧的。
而今晚,漫天花灯璀璨如星辰,流光荡漾之中的那个灼热的吻,她的心分明也乱了,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
只不过她的理智先于本能,及时冷静了下来。
罢了罢了,亲就亲了,又不会少一块肉。容棠自我安慰着——就当成是妃嫔的必做之事,不必太过想入非非。只有无欲无求,才不会来日陷入其中而黯然神伤。
往后她依然会做好一个妃子的本分,他对她好,她便同样回报于他。若是能迈过前世那道坎,她心事了结,便会更加风轻云淡。
至于往后......谁又能说得准呢,且顾眼下吧。就算来日新人入宫,萧凛对她不再如今日一般偏爱,只要她占着贵妃的名位,便也不愁吃喝,尽情享受荣华富贵便是,不必再奢求一丝真心。
容棠很快想通了,原本复杂的心情随之轻松起来。她对上烟雨和岚月的目光,坦然道:“我不会妄求陛下的真心,只会做好自己。”
岚月思索
半晌,开口道:“奴婢想说,娘娘只需跟着自己的心走便好,人生在世,要不留遗憾才是。”
不留遗憾......容棠轻舒一口气,颔首:“放心,我明白的。”
折腾了一整晚,她也倦极,很快便洗漱更衣安寝了,一夜好眠。
而另一边的凌波斋,灯火依旧通明。
陆豫正在尽职尽责地向萧凛回禀解毒之事,末了道:“伍大夫说,他今后都会长居京城,以便为你看诊。自你开始服药之后,每一日的身体都可能出现不同的症状,伍大夫须得日日看顾,才能及时调整药方和疗法。”
“按照伍大夫的方子,除却每日服药之外,还需每十日行一次针灸,每十五日泡一次药浴,如此既能缓慢催逼出毒素,也能缓解你解毒过程中的不适和疼痛,”陆豫说到此处,微一踌躇,低声道,“伍大夫还说,由于毒素在你体内盘踞已久,解毒之时,你会承受诸多折磨和痛楚。”
陆豫言止于此,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忍。而上首的萧凛却神色平静,不甚在意,只静静回想着伍越的絮语。
“陛下多年来所惯用的七琼膏中,有一味弥兰花被加重了剂量。此药适量可镇痛,因而陛下每逢病情发作后服用此药便会觉得有所好转;但一旦用量过多,便会适得其反,深植体内,令陛下的身体对其依赖成瘾。陛下先前说服药后觉得身体有所好转,其实只是被这弥兰花之毒麻痹后的症状。陛下虽不是日日服用,但旧疾发作之时,便是这毒之瘾作乱之时。”
“老朽所拟的此解毒之方,陛下用药后或许会觉得四肢百骸有利剑穿心、刀剑加身之痛,万蚁噬心、万虫噬骨之苦,同时意识混乱,失去理智。此时便须陛下用尽所有意志苦熬过去,如此才算是迈过了一道坎。”
萧凛心无波澜。这些年的病痛折磨,他本就已经经受了许多,如今既然能彻底治愈,那么他便是拼尽力气,也会苦苦支撑。
况且......他垂眸,摩挲着手中的那枚荷包,唇角渐渐泛起一丝畅快的笑。他想,如今的自己心有所念,便是念着她,也要坚持下去。
只是伍越叮嘱,他先服药,待适应那药效后才能行针。而针灸之事,唯有伍越亲自来做,他才能放心。
“励阳王之事,我也查出了些眉目......”陆豫正待细说,定睛却看萧凛正爱不释手地抚着一枚奇形怪状的荷包,不由得咋舌,“这是哪来的?”
萧凛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陆豫很快明白过来,笑道:“定是贵妃亲手做的,对吧?”
他又打量了一番,迟疑道:“恕我直言,这荷包似乎做得不尽如人意。”
萧凛丝毫不以为忤,语气懒懒道:“荷包的模样在其次,要紧的是这其中凝结的心意。”
见陆豫面色古怪似在忍笑,他又不咸不淡地道:“自然了,你从未经历过此种事情,更不通晓何为男女之情,想来也是不懂。朕与你说了也是白说。”
陆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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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萧:有老婆了,已经不想和没有老婆的人说话了[墨镜]
陆:呵呵[小丑]
第55章 亲吻
他看着萧凛那春风得意的模样,愈发觉得稀奇:“说来也怪,贵妃入宫这么久了,你二人也早该交心,怎么今时今日,你反倒才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萧凛握着荷包的手指一紧,面上掠过一丝别扭。容棠入宫许久不假,可直到今日,他们才算是真正的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先前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他只是淡然处之,全盘接受。而往后,他也会遵循本心,如她对自己的深情一样去待她。
他想到这里,愈发觉得心满意足,便接着陆豫的上一句话道:“萧磐那边,有什么动静?”
陆豫很快恢复严肃认真的模样:“如你所料,在当日你假装卧病不起后,萧磐的心腹很快联络到了吴尚正,翌日,尚药局便送来了那被加重了剂量的七琼膏。”
萧凛自喉咙中逸出一丝冷笑:“朕果然没有料错。这吴尚正曾是父皇最信任器重的奉御,竟不知何时转投了萧磐。”
陆豫道:“吴尚正与励阳王府明面上并无半分关联,更无姻亲,尚不知他是为何死心塌地依附了励阳王。”
“似吴尚正这种人,要么是有把柄在萧磐手中,要么是为了荣华富贵,”萧凛漫不经心地道,“算起时间,父皇还在时,他便已经投靠了萧磐了。朕自小所服用的七琼膏,均是出自他手。不知父皇可曾想到会有此事?”
陆豫沉默片刻道:“另外,追根溯源起来,吴尚正也曾为......太妃调理过身子。”
他语义含糊,然而萧凛很快便明白了,面色顿时变得冷寂。
这位太妃不是旁人,便是萧凛的生母胡氏。她虽为天子之母,却因被先帝厌弃,又疯癫无状,以至于至今未曾被尊为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