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对此事也态度不一。有些人认为当以孝治天下,胡氏既然为天子生母,那么便理所当然该有太后的尊位;而有些人则认为,天子自幼由当今太后抚育,养恩大于生恩,而胡氏又言行无状,被先帝贬斥了位分,等同于废妃,如此一个疯癫失常之人,怎能担得起太后之位?若陛下执意尊封,岂不是与先帝的意思相悖?
陆豫也不知萧凛对此事究竟是何态度,而事涉胡氏,即便他二人相识多年,他也不敢轻易提起,否则萧凛定会勃然大怒。但事后,萧凛却对其中缘故缄口不言。陆豫只知道,萧凛若是拿定了主意,定然不会顾忌悠悠之口。他既然如此,那么便意味着心中芥蒂始终未曾消失。这对母子,究竟因何情分淡薄至此?
殿内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许久,萧凛才淡声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至于吴尚正,先不急着动他,朕自有安排。”
陆豫应声,很快离开。
萧凛盯着那晃动的烛火,神情微怔,许久不曾移开目光。
*
三日后,圣驾启程回宫。
路上又是一番颠簸,待容棠疲惫不堪地回到长乐宫时,看着那陌生又熟悉的陈设,她不由得生出些久别重逢、恍若隔世之感。
因此,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一头扎进内寝那种宽阔的大床上睡了过去。
夕阳西下之时,容棠睡饱了觉,才精神焕发地起身,靠在床榻上看先前萧娆送来的话本。
“娘娘,陛下来了。”
容棠闻言手腕一颤,呆了呆才放下书册,预备着起身,却被迈步进来的萧凛抬手止住。
他今日穿了身玉色的锦袍,愈发显得丰神俊朗。
“在看什么?”萧凛撩袍在床边坐下,顺手拿过容棠看了一半的书翻了翻。
他语气轻松,看来心情不错。然而容棠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却莫名有些魂不守舍,眼神克制不住地落在他唇上。
那里已经没了胭脂色,薄唇张合之间,勾勒出削峭的线条。她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双颊隐隐泛起一层热意,仓促地移开目光。
这几日容棠忙着操持回宫之事,萧凛那边也异常忙碌,因而两人始终未曾得空相处。算起来,今日是两人自那晚过后,头一回摒除其他杂事,安安静
静相对而坐。
虽然告诫自己要心无杂念,可容棠却觉得这事做起来并不那么容易。想她长了这么大,从未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怎能彻底心如止水呢?她自问不是圣人。
萧凛说了几句话,却不见容棠开口,疑惑看过去时,却见她眼神放空,双颊微红,一副心旌摇曳的样子。他顿了顿,悄无声息隐去唇角一丝笑意,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朕在同你说话,你在想什么?”
容棠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在他面前神游天外起来了。她慌乱地咬了下唇,强自镇定地开口:“臣妾......臣妾只是觉得陛下今日所穿的衣裳格外——”
她本意是想夸赞他几句,把方才自己的走神遮掩过去,然而目光不由自主飘移,定格在他腰间时,那股心慌意乱立刻被震惊取代。
“陛下!这——”容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处。
萧凛姿态闲适,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笑了笑,伸手捞起腰间佩着的荷包,道:“怎么?你也觉得此物与朕今日的衣裳甚是契合?”
容棠只觉得眼前一黑。虽说人不能妄自菲薄,但她实在没有勇气看着经自己手做出的那个勉强可以称之为“荷包”的东西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萧凛身上,还在那样显眼的地方。那端凝气度与华贵衣袍之下,却是一枚形状诡异的荷包,不论怎么看,都实在太过奇怪啊。
她的手微微颤抖,抱着一线希望问道:“陛下今日一直佩着这荷包吗?”
萧凛好似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绝望,点头道:“当然。”
容棠用力闭上眼,只想心灰意冷地昏过去。他这样张扬地把这荷包佩在身上,岂不是让所有宫人都看见了自己拙劣的绣工!她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
况且她也实在不明白,堂堂天潢贵胄,素日的佩饰用度都是一等一的华贵精致,萧凛怎能看得上这么个荷包,还愿意佩在身上让所有人都瞧见?莫非是他品味独特,与众不同?
她定了定神,决定要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便放柔了声音道:“陛下,您不觉得这荷包有碍观瞻吗?不如暂且取下,容臣妾绣艺进益了,再做一个更精巧的送给陛下如何?”
原以为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然而萧凛听了,却半晌不语,只垂眸,手指缓缓摩挲着那荷包,道:“虽不比宫中绣坊的绣娘所做,但朕并未觉得它无法入眼。”
他凝视着容棠,柔声道:“朕说过,你的心意最重要。”
容棠急了:“陛下,这荷包当真有些影响您的威严,若您佩着它在前朝见大臣,岂不是......岂不是......”
萧凛不甚在意:“朕的佩饰,哪里由得他们随意置喙。”
眼看萧凛几乎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之中说不通,容棠心一横,自床榻上欠身,想趁着他不注意,伸手把那荷包解开。
她一面紧急转移了话题,有一搭没一搭说起方才在看的话本,一面悄悄向着萧凛腰间伸出手。
床榻上铺着薄衾,容棠又刻意将之堆叠得微微隆起,一定程度上可以遮蔽一下萧凛的视线。她面上依旧笑盈盈的,若无其事地与萧凛说着话,手指则在暗中搭上了那荷包的边缘,摸索着想要把荷包从他腰间玉带上解下来。
然而她着急之下,半晌都没能解开。眼看着萧凛便要起身,容棠无计可施,只能趁着他起身时的那股力道用力一扯,生生把那荷包拽了下来。
谁知,萧凛的身子只是微微动了动,很快又坐了回来。正因如此,他感觉到腰间被什么一勒,蹙眉看去,却只看见了那残留的系带,荷包不翼而飞。
“......”
萧凛面上神色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愕然看向容棠,她正镇定自若地把手背到了身后,显然是在藏着什么。
他向着她伸出手:“把荷包给朕。”
然而容棠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陛下,臣妾断不能看着这样粗陋之物出现在您身上。”
萧凛看着她:“贵妃是要把送出去的东西再度收回吗?你既然把荷包给了朕,那便是朕的东西。”
不论他说什么,容棠都不为所动,打定主意要守住这荷包。萧凛无奈,道:“朕说过不嫌弃,你为何还要如此?”
容棠紧紧抿着唇,不肯退缩。萧凛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无奈又好笑,索性向着她靠近了些,伸手绕过她腰身,擒住她的手臂,想让她把手伸展出来。
只是他没想到,她力气那样大,拉扯了半晌都没能把她那坚如磐石的手臂扯出来,反倒闹得两人气喘吁吁,鬓发散乱。萧凛心想真是小瞧了她,便趁她不备猛地用力。
容棠正在短暂地休整平复,不防萧凛会来这么一招,毫无防备之下被他扯得向前扑了过去。
一阵簌簌的衣料摩擦声后,容棠与被她压在身下的萧凛面面相觑。
她整个人俯趴在他胸膛上,稍一低头,幽微的吐息便尽数落在了他喉咙那处凸起上。身下的躯体滚烫勃发,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攻势。容棠呆呆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面庞,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殊不知,这样似有若无的气息对萧凛而言更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他感觉到那空谷幽兰般的吐气在喉咙处徘徊游移,时不时洒落一些,在他喉头发紧时却又悄然飘远,只余下淡淡的馨香。那股热意像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搔动着他的神思,让他几乎要克制不住。
容棠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危险,便将绷紧的身体略动了动,想要坐起身来。然而下一刻,她方才本就松了的发髻彻底四散开来,如瀑青丝自肩头滑落,如绸缎般落在了萧凛颈处,还有几缕甚至得寸进尺,在他喉结处扫来扫去,把那股细微的痒意不断放大,几乎要把他的理智彻底摧毁。
她浑然不觉自己这番无意识的动作有多么令人心猿意马。萧凛闭了闭眼,那丝丝缕缕的幽香却如深入骨髓般挥之不去,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滚烫了起来,在不断叫嚣着,燃烧着。
他勉强收敛心神,睁开眼对上不知所措的容棠,轻笑道:“你这样大费周章把朕按倒在床榻之上,究竟要对朕做什么?”
容棠被他的话说得耳根发烫,连忙道:“臣妾只是想拿回那个荷包,并没有其他......念头。”
“为何?”萧凛问道。
她静了静,小声道:“陛下是天子,即便是身外之物也不能随意,臣妾想好好练习绣工,再做一个更好的荷包。陛下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自然也该用最好的佩饰。况且臣妾也想把最满意的荷包珍而重之,送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