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车子酒气。
余嘉有点后悔。这个局是她组的。她是“罪魁”。路程过半,白元凯忽然从后面扑上来,余嘉吓得失了方寸,车头乱摆,她只好赶紧踩刹车。车子猛停在路边。白元凯弹回后座,继续他的睡眠。余嘉惊魂甫定,喊了他两声。没回应。她整理好,继续开车。
好不容易到地方。余嘉才发现白元凯住在著名的高档小区。社里中年妇女没事就谈房子,买房子、换房子,拾级而上,从普通换到高档,就是人生目标。其中一个说,“买房子,买的是地段,更是买邻居。”另一悲叹,“所以,我们那个小区,我从来不出门。邻居,个顶个讨厌。带孩子的妈妈,个顶个难看。我跟说差的小区,那男人娶的老婆都丑一点。”停一下,补充说明,“我算例外,误入歧途。”
把人扶上去又是个大难题。余嘉个儿不高,元凯却身强力壮人高马大。
“能走吗?”她问他。他隐约唔了一下。她把他胳膊架在肩膀上。还行,能走路,好容易开了单元门禁,上了电梯,任务完成一半,谁知白元凯哇的一口,余嘉连忙闪躲,衣服上还是迸到点脏东西。元凯趁势要倒地,余嘉只能死死把他拽住。他要脏了,她还得帮忙收拾。不知道几点才能到站。终于,到家门口了。
余嘉从他裤子口袋掏钥匙。没有。
再看看,一串钥匙挂在皮带扣上。老派的挂法。伸手取。余嘉才感觉到尴尬。君子慎独。女子更是要防授受不亲。白元凯一阵挣扎,他还在醉乡,上衣却撩了起来。
腹部如巧克力板。平时没少撸铁。
余嘉感到脸上一片烧。这东西,在现实生活中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不去健身房,立人肚子上又早都只有一整块。海绵似的。突然给她见到点荤腥。余嘉不自在。吃素吃久了,胃口小很多。
她迅速取下钥匙,拉下他上衣,挨着个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开门。怎么都不是,一头汗。
白元凯靠坐在墙角,稀里呼噜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终于,找对了。余嘉不自觉碎碎念着,说进门进门。架起元凯,往里面送。刚进踏进玄关,面前站着个人,套个大 T 恤,两条腿光溜溜。披头散发。
“哪儿去了!”灯光下,她睁不开眼。余嘉吓了一跳。连忙把元凯往她怀里一送,钥匙放在当门小台子上,说了句再见。鼠窜。那女子还在身后喊,“别走呀!就在这住没事……”
坐上夜班公交。余嘉还觉得头皮发麻。也是,白元凯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女伴呢。那光着腿的女人,八成是他女友。余嘉有点后悔今晚的“送佛送到西”——看到不该看的。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她在心里碎碎念着。她觉得这一晚简直像闹了鬼。
谁知隔天小白来电话,一表示感谢,二是特地解释,说头天晚上家里的那女人是他堂姐——在国外随便玩惯了,回国还是一派豪放作风。
余嘉没做任何评价,她只是感到奇怪,这种事,何必再提。
是姐是妹是女鬼,与她何干?
电话里,余嘉笑着,“年轻人,享受生活应该的。”
口气像大姐。她躲在这种身份里才感到安全。
白元凯道,“你不信?”
余嘉只好顺势说:“青年才俊,没个人照顾也不行。”没待元凯往下辩解,她便说还有事,匆匆挂了电话。
第三章 (2)
和史同光确定恋爱关系后,余蕊才发现这个男人的情史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丰富。
他的油嘴滑舌是天生的。听久了,你会明白圆熟老辣是三十以后的事。她发现这人本质上还挺贫乏,甚至无味。余蕊大胆揣测,史同光估计没轰轰烈烈爱过(又有几个人有呢)。
赶上大城市拆迁,家里坐地收房,他得了第一桶金。然后一起混世的几个朋友开家政公司又赚一笔。然后开了螺蛳粉店,细水长流。现在靠吃分红过日子——他那几个小皮包公司,比余梦的公司还闲。
史同光生对了地域,赶上了好时候,不过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恐怕没有多少姑娘会青睐他。因此,到了三十岁,他格外需要找余蕊这样的女孩谈谈恋爱,弥补自己缺失的青春。
余蕊从余爽那搬出来。和史同光租在卫星城。房租当然是史包办,筑个小爱巢。余蕊喜欢猫,史同光弄来三只。余蕊早出晚归,史同光做家庭煮男。不想做的时候,他就接上余蕊出去吃。余蕊有应酬,他一定去接。当初他嘲笑余义骑电动车到酒店门口等。五十步笑百步,一样——有过之无不及,不过电动车换成了汽车罢了。
余蕊觉得史同光把她看太紧。但她能理解他。他有危机感。如果不是她在大城市混累了,想找个归宿,他恐怕不会跟她有缘份。
余蕊当然恋爱过,跟黄旗,跟祖良才,虽然情况各异,但都有单纯的成分。因为都付出过感情,所以即便时过境迁,大家还是朋友。可是,余蕊有点受不了的是,史同光太把恋爱当恋爱。以前没经历过,现在免不了用力过猛。史同光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跟她在一块。腻着。且疑心特重,虽然他尽量靠修养克制,但仍时不时露出来——像狗时不时龇着嘴,露出獠牙。余蕊一方面觉得麻烦,另一方面又有点可怜史同光——土地干旱了太久,好不容易逢着甘霖,她仿佛感觉有张嘴在她身上吮吸。饥渴地。
当然,钱上老史不含糊。宣布在一起的第二个礼拜,他就开始送礼物,包,车,就差没送房。有史在,余蕊经济上轻松很多。不过,她也不希望花史同光的钱花得太狠。她谈这个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她把史当作一个好的结婚对象来培养。
比自己大一点。不要太帅。不算穷,也不必大富。有正常的家庭。父母能帮衬一点。最好本地人,有点根基。读过一点书,不要太多。心思复杂,但对她简单。大气。
以上。
余蕊觉得自己能驾驭这样的男人。进而开启她理想的婚姻生活。
晚上十一点,史同光的车在路边趴着。余蕊从酒店走出来,上车,系好安全带。过去她上车总会说一句不好意思。次数多了,便不客套。史同光没说话,车开动。他扭开音乐。是余蕊喜欢的久石让。
“关了吧。”余蕊头疼。闹了一天,任何音乐现在听都多余。
“何必呢。”史同光忽然说。
余蕊不吭。看手机,群里在发局上拍的照片。
“等于挣钱买药吃。”
史同光说第二句,余蕊已经明白他的中心思想。他一直都希望她别出去工作。只是过去,他从未这么明着劝。这次算第一次正面说。余蕊不是没想过,工作确实累,可刚跟史谈,她不可能一下把所有时间都放他身上,太冒险。而且她得做做姿态。即便辞职,也得是他求着她。这样将来花他的钱才理直气壮。
史同光继续,“你就说,这工作做得还有乐趣吗?”
废话,什么工作有乐趣。再有乐趣的事,成为工作也会无趣。
“看你这样我难受,我心疼,我恨不得我……我自己去喝!”史同光有点激动,“我恨不得……”
他恨不得撕了那些男人。
他嫉妒。他是个雄性动物。
余蕊道:“挣钱不就这样么。”口气无奈。
“我给开工资,我给生活费,咱们不干了行不?”终于说到正题。
余蕊笑:“那不成包养了。”
“说那么难听,我是你男人,你是我女人,这不应该的么。”
“我这工作挣得可不少。”
“给你翻番!”看来史同光早打算好。
陪一群男人不如陪一个男人。
“那也不行。”余蕊故意挡一下,“工作,不光为了钱,还有成就感。”
“你不是要演戏么。”
“想来着。”
“艺术家,干吗非找个工作套住自己。”史同光劝,“有好戏你就接,我给你当经纪人、助理,没戏就在家歇着,不挺好么。”
“挺好?”
“挺好。歇歇,也顾顾你那三只猫,再累下去,人都老了。”史同光随口说。
余蕊打了个激灵。老?她现在还不能老。在生活稳固之前,她必须年轻。这话算打到她心坎上。
回到住处。余蕊洗澡。史同光也脱了衣服进来。显然,他要一起洗。余蕊却觉得这根本是打扰。她要洗头,两个人挤在一起太不方便。史同光抱过来,从后面,余蕊推开他。有东西顶住她。糟糕。她觉得有点恶心。
“不行。”她关了淋雨,严肃地。
史同光有点委屈地,“片子里不都那样……”余蕊最烦听这句。她之前已经跟他反复说过,片子是片子,现实生活是现实生活。两码事!你是找了个女友,不是找了个女优。可史同光老是喜欢把片子和现实生活划等号。比如,每次“炒饭”史同光必问的一句话偏偏是余蕊深恶痛绝的——“你怎么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