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爽虽然不太赞同这叫平等,但两个人能结缘,确实因为这个巧合。
“你有一套房,我也有一套房。”他掰着手指头说。
又平等。
余爽存心挑个刺,“你是博士,我是硕士,不平等。”
康隆连忙摆手,“不不,你会做饭,我不会,你是会做饭的硕士,等于博士。”
勉强平等。
余爽继续挑,“你爸在世,我爸去世。不平等。”
康隆连忙,“你有个弟弟,也是男的,对应我爸,平等。”
“年龄不一样。”
“你弟弟有两个孩子,加起来跟我爸差不多。”够荒诞,这也算平等。
不过,两个人的平等法则很快就被打破。清明节,余爽陪康隆去扫墓。回来之后,刚打算再去给爽妈上坟。康隆学校有代表团要去以色列访问,机会难得,不能不去。余爽只好暂时妥协,但心里有气,忍不住跟余蕊抱怨。余蕊劝,“我陪你去,这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么。”余爽道:“办他的事我风雨无阻,到我这就特殊对待?什么人!”
余蕊道:“哪能算这么清楚,男女是合作关系,不是并列关系,处处平等,累死。”
余爽没好气,“那也没见他迁就我呀!我是女的,我还不应该多占点便宜。”
余蕊笑道:“你这就是假女权。”
正说着,手机响。是康隆打来的。他在那边宾馆里,没忘了帮爽妈祷祝。要通过视频念一遍大悲咒。
“念吧。”余爽把手机支在那。她跟余蕊去做面膜。余梦还没回来。余蕊笑道:“看吧,这就不错,在耶稣的地盘上都帮你念大悲咒,还想怎么样。”余爽嗤之以鼻,说他就是形式主义。
余蕊又问:“你们钱分开用吧。”
“当然。”这在余爽看来天经地义。还没好到财务融合的地步。
“真是平等。”不过余蕊打心眼里不认同这种平等。她认为女人辛苦,钱上,男人应当多付出。女人每个月流那么多血呢,跟上战场打仗似的,男人能比么?怎么平等。
“那个了么。”余蕊从镜子里看爽。余爽没反应过来。余蕊比划了个手势。余爽羞得拍她。余蕊道:“那时候你要也能平等,才算你能。”余爽道:“那也得平等,天翻地覆,凤在上龙在下。”余蕊哈哈大笑。余爽也跟着笑。
笑好了。余蕊拉住余爽的手,“谢谢你。”
“什么意思。”
“梦姐估计在你这住不了多久,”余蕊说,“我也不能耽误你,你跟康谈,需要私人空间。”
“什么意思嘛!”余爽猜到蕊说什么。
“我得搬出去。”余蕊说。
“不怕我跳楼。”余爽着急。
“住得不远。”余蕊上前拥抱余爽。余爽心里各种滋味,“都怪他。”余蕊一笑。
余爽脸上都是护肤泥,“要是不找他,你是不是就一直陪我。”
“那也不行。”余蕊柔软拒绝。她不是她妈。不过余蕊始终没透露,她已经接受史同光的表白,答应做他女朋友。
第三章 (1)
余嘉牵线,狄立人跟白元凯通过一次电话。确实有合作空间。
元凯客气,也用心,很快便联络了搞数据标注创业的朋友,通过远程分配任务,提高了残疾人就业的工作效率。与此同时,元凯还介绍了自己正在做的人工智能,立人把开发区有关企业一整合,元凯去做示范,先小规模在试点,帮船舶、风电、轨道交通企业进行智能优化,提高生产效率。此举受到企业欢迎,立人也因整合有功,得到领导表扬。
领导送他四个字:与时俱进。
这几乎是狄立人调任大城市以来得到的最高褒奖。
革命不分前后,职位没有贵贱,都很重要,可狄立人一直想换个岗位,目前的岗位很难出彩。提了一次,领导拒绝,劝他好好干。现在突然冒出些成绩,立人认为,总算夯实了基础。将来逢大年,调动机会增大。所以,他更感谢元凯。两个男人在会上见过一面,公事公办。八项规定以来,立人很少在外面吃喝。事情都落定,立人定要请元凯来家里吃饭。余嘉担忧地,说实在想请,就在外面摆一桌,何必来家里麻烦。
立人脸色稍变,“干吗?我这个家见不得人?就是一个朴素的人民公仆的家,不丑!”余嘉连忙说不是那意思。只好张罗。单独请元凯一个人来,有点怪,余嘉又请余爽作陪。爽当即答应。余蕊搬走,余梦整天不沾家,余爽的工作量减少,周末不用加班,康隆还没从以色列回来。她无聊。
余嘉有点紧张。这是她来大城市后,第一次招待“外人”。她左思右想,极力维护体面。收拾清爽之后,还不忘买了一束雏菊,放在电视机旁边。这是个家,要简朴要温馨。
一个早上余嘉除了煮菜,就是在客厅里收拾。
立人嫌晃眼,“别乱晃了行么?至于么,又不是接天神。”他什么大阵仗都见过。余嘉道:“总得给人个好印象。以后还要合作,对你的工作也有帮助,是用得着的人。”立人道:“菜瓜打锣,一锤子买卖,我永远管残疾人?”余嘉跟他解释不通,忙自己的。
到时间,余爽和元凯一起来了。是元凯接的爽。
一进门,立人就开玩笑,“哦,一对。”
余爽忙摆手,不是不是。余嘉讪讪地,“小爽有男朋友,博士。”立人道:“白总也是博士嘛。”白元凯笑说:“博士满地走,学位只是个经历,得实干。”思思从屋里出来,她很爱往元凯身边偎,又要合照。元凯今天没戴眼镜。思思说他像韩国明星孔刘。
余爽进厨房跟余嘉谈谈家里的变化。男人们在客厅说话。思思继续作业。
“小蕊搬到哪去了?”余嘉问。
“没细说,说离得不远。”
“你不问问。”
“隐私。”
“一个人住?还是跟她那些个演员朋友合租?”
余爽道:“都没说,我要去看,她不让。”锅里鱼头在煮,余爽拿筷子去拨了拨,又说,“还别说,前几天一剧里还看到蕊那同学了。”
“哪个同学?”余嘉对不上号。她对余蕊的私人生活了解得没有余爽深。
“长得像王凯的那个。”
“演了什么。”
“演个火族王子,一头红毛。”
余嘉没兴趣问下去,转而问梦怎么样。余爽只说也快搬出去了,最近老外出。余嘉叹,“自己给自己找事,离婚,嗳,是好离的么。”余爽反问:“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是梦姐,你老公在外面有头绪,然后还对你动手了,你离不离?”
余嘉语塞。内心深处,她抱定不离婚原则。可被余爽这么一问,好像不离婚有点太没骨气。她只好迂回地,“也不能一有点头绪就离,谢杏芳不也原谅林丹了么。冲动离婚,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动手就更难以定义,不排除有时候是失手。小栾我们都算了解,应该不是动手的人。”
余爽直接地,“你意思是梦姐无理取闹?”
“也不是这么说。”
“栾承运关起门来什么样。咱们也不知道。就跟姐夫似的。”余爽朝门外看看,“跟姐夫一样,现在看是人民公仆,关起门来,没准就虎狼了。”笑着嘿嘿笑。
“别扯。”余嘉柔声反对。
“三十狼四十虎。”余爽嬉皮笑脸解释。
无心之语,却点到余嘉痛点。哪来的狼,哪来的虎?立人现在要么加班,在单位住,要么在书房睡,他们基本算分居……可这种事,跟婆婆都不能说。更别说外人。余嘉心里苦。不过,今天元凯来了,立人高兴。难得有人能跟谈马克思。元凯还带了酒。中午一顿不够,两个人边喝边谈,从《188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雇佣与劳动资本》,到《法兰西内战》《神圣家族》,再到《哲学的贫困》《黑格尔哲学批判》,狄立人旁征博引,天马行空,忽而严肃,忽而大笑,这种释放,是他在单位从未有也不可能有的。有些知识,连元凯也不知道,不过好在他基础硬,足够聪明,做个捧哏的不成问题。
立人还对余嘉呼来喝去,不是上菜,就是倒茶,要么偶尔呵斥一句,“你懂什么”。在外人面前,余嘉不能薄丈夫面子。立人醉了。她得担待。从立人突然显现的放浪形骸中,她深刻认识到原来丈夫心中累积了那么多压力,只有借助酒,借助元凯这么个不相关的、他圈子以外的朋友,才能是释放出来。
余爽也第一次见这样的姐夫。男人一喝酒都变王八蛋。她不满立人对嘉姐的呼来喝去。可余嘉那么殷勤的忙碌又人余爽无话可说。都是心甘情愿的。
聊到天黑喝到天黑。红的白的啤的。
立人已经醉得躺床上呼呼大睡。元凯隐约有点意识,但仅仅够说出自己的家庭地址。余爽喝了点红酒,酒气没散。余嘉认为自己有义务把客人们安全送到家。余爽道:“姐,你别送了,叫个代驾。”余嘉不放心。新闻里刚播过代驾做局。“别说了,开小白的车回去,免得还得来拿。”余爽问那你呢。余嘉说你别管了。她打算无论多远都坐公交车回来。旅客昏昏沉沉,先到余爽家。余梦下来接,一个劲大呼小叫问怎么回事,谁灌的。余嘉不多解释,只说高兴,都多喝了两杯。第二站,是去元凯的住处。后座,白元凯已经彻底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