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经历过老爸去世,可余爽在办丧事上的经验依旧等于零。过去都是老妈操持。加上过分悲伤,她根本无力打理。人拉到火葬场,冰着。余爽的弟弟余庆正从外地赶来,见老妈最后一面。
余嘉回家把事情跟婆婆和立人说了,母子俩一番感叹,都同意余嘉去帮忙。叮嘱她好好安慰余爽。
婆婆对立人道:“看看,可怜,我要是不在,你一样,孤儿。”立人嗔:“妈,说什么呢。你必须长命百岁,多少福没享呢。”丈夫不经意那么一说,余嘉愈是担心婆婆的“病情”。
凑着刷碗的空档,她小声问:“妈,怎么样。”
她婆婆道:“结果还没出来呢。”停一下,又道:“烟得戒。”信誓旦旦地。
余嘉想,等吧,急不得。婆婆怎么也得在这住一阵子。好在她要去帮爽的忙,有正当理由不用天天在家,否则,成日价对着婆婆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立人说帮她介绍工作的事还没落实。她过去就是个行政,找到个好岗位不容易。又不能太忙。毕竟要以家庭为主。但也多少得挣点钱,做点工作,融入社会。
余嘉很怕有朝一日跟丈夫无话可谈。
余蕊近来无戏可演。爽妈突然离世。她日日夜夜陪着余爽,寸步不离。余梦要躲栾承运,手机不开,人间蒸发,只偶尔晚上跟远在美国的两个儿子通通语音或视讯,完成做妈妈的义务。于是索性也在爽家住下。
三室一厅,够住。
何况余梦觉得自己应当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她给自己贴的标签里有很重要的一条:仗义。
她们是余郢四美。必须相互扶持。
余爽跟公司请了假。情绪跌到谷底。一整天,要么就是抱着妈妈的枕头一番痛哭,要么就是直挺挺躺在床上,靠近了,甚至听不到她的喘气声。
火葬场来电话问火化时间——死的人太多,得逐渐腾地方。余爽又是一阵激动,“不烧!不化!”余梦吓得跟余蕊嘀咕,“我天,她跟诈尸似的,哪有不烧的,总不能做成木乃……”伊字生吞下去。
余蕊觉得梦姐说话不好听,但话糙理不糙,只好道:“等小庆来吧,这种事,还是得姐弟商量着来。”
不日,余庆到了。来了就跟姐姐大吵一架。他认为姐姐没照顾好妈妈——都是妈妈照顾她。他妈是累死的。他举例子,“妈在我那怎么没事,要不是你生活不能自理,整天黏着妈,妈去我那带带孩子,心情愉快,怎么会犯病。”
余嘉不得不劝解,“这和心情不直接挂钩。小庆,别怪你姐姐,是意外。”
其实余庆对余爽的不满由来已久,自从她把妈赚了去,他在家里便没了同盟军,对着两个孩子,一个老婆,还有丈人、丈母娘,他完全孤军奋战。妈走了退休工资也不贴补他。这次来大城市,他又见着姐姐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怨念更深。老觉得妈生前把家里的老底都贴给了姐姐——姐姐跟妈一定有协议,她给老底,她给她养老送终。
现在么好了,终了。姐姐钱拿得踏实,开启自由天地。
“怎么这么偏心!”余庆抱怨。
如此孽障!家门不幸!余爽气得要打弟弟。
嘉、爽、蕊连忙好说歹说劝住。人死不能复生。阿姨在天上不希望看到内讧。当务之急是入土为安。别为一点小问题伤了和气。亲的终归是亲的……
嘴皮子磨掉三层。余爽终于平静下来。尽管老弟主张简办——紧跟号召——可余爽还是决定给老妈办个体体面面的葬礼。生未及孝,死她要极尽哀荣,只为告慰老妈在天之灵,寄托自己深沉的哀思。
灵堂热闹得仿佛街市。
不单是余蕊和余嘉惊讶,就连自认见惯了大场面的余梦,也没想到余爽妈的葬礼仪式会来这么多人。人脉。全是人脉。而且是都还在线的关系。
余梦不禁对余爽另眼相看。但她无法理解的是,这么一个人脉广阔的女人,怎么到现在还没结婚?是自己不想?还是……咳咳……余梦感觉自己这么想有点不地道……嗨……想想怕什么——还是这些人,这些男人,都没把真正把余爽当女人看待。
一池子鱼,爽愣不捞。余梦可不能保证像爽儿那么自持,马上要离婚,她见准了,便会下钩子。
余爽余庆站灵像前迎宾,鞠躬,小声致谢。余嘉弟余义在小礼堂门口帮着递花。余嘉和余蕊被委以重任,坐在门口帮忙收份子钱。余嘉收,余蕊记录。
余梦在一旁晃荡,瞭眼看看,竟发现过去的闺蜜翁悦也在。她走过去打招呼。场合特殊,不好太笑,她控制表情,问:“来了?”翁悦见到余梦更惊讶,她捂着嘴,“哦,余……你……?”
余梦解释,“刚好一姓,不是亲的。”
翁悦解释说她跟余爽的公司曾经有业务往来,她做过教育培训,又说欠过爽人情。
“定在这了?”余梦问。翁悦说是。余梦便说以后多走动,提前开始约下午茶。
余梦大致知道翁悦的情况,离过婚,一直没再婚,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头绪肯定是有,但隐藏的深,她不便细究。不过她始终认为翁悦对她有点提防,在介绍人这个问题上,翁悦一直不露水给她。
余梦的理解是:人之常情,她比翁悦漂亮,翁悦嫉妒她。一旦介绍男人出来社交,她余梦一出场,估计就没翁悦什么事了。因此,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母老虎。
余梦就这么端端然立着,姿态优雅,像一只细颈花瓶。她瞭望着全场,等待猎物上门。
第一章 (6)
当门口来个人。西装,梳分头,个子挺高。看上去有点大男孩气质,但细看下去,便知道还是有年纪的。他递上分子钱,余嘉没抬头,迅速点了一下,报数给余蕊。
余蕊在本子上记下数字,这才仰起脸看来客。
心摇了一下。“名字。”她问得直接。
“白元凯。”他答。又补充,“余爽的学长。”
学长,多么诱惑人的称谓。看此人感觉舒服,余蕊认为。余嘉抬头,瞧了白元凯一眼,出于礼貌,微微点头示意。他给的钱是算多的。
余义跟着递上黄菊花。
白元凯进门致礼。
余梦也被他身上散发的独特气质吸引。只不过,对于她来说,白太年轻。她从未想过第二段婚姻跟个弟弟纠缠在一起。她的目标是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成熟、富有,跟她最般配——当然,那得是保养得当的五十岁——她拒收糟老头子。
翁悦凑过来,笑道:“那可是个老五。”
“唔?”余梦不懂她意思。
“王老五,镶钻的。”
“二代?”余梦见多了。
翁悦一笑,道:“最近行里的风头人物。”
“什么行?”余梦以为是银行系统。
“大数据。”翁悦站在时代前端。
余梦不明觉厉云里雾里。
“名校出身,学电子与计算机工程,美国辛辛那提拿的博士学位,三十岁之前入选全美国制造工业未来最有影响力杰出青年领袖,做企业的工业智能化转型,手里握着不少专利技术,有志青年。”翁悦一口气说下来。
满是佩服。
他的理想跟余梦的理想是两码事。
看着翁悦陶醉的表情,余梦又有点可怜她。因为她知道像这位“大数据”先生,估计永远也不会跟翁悦这种中年妇女产生任何亲密关系。
哦不,有关系,赚你的钱可以。
她不相信翁悦对这个工程师男人是纯粹欣赏。
再看看余爽,面色沉重,憔悴得仿佛四十多岁。余梦忍不住为闺蜜悲叹一番。
暴殄天物。周围资源成堆,愣视而不见。大餐环伺,她却天天守着自己的小米稀粥,清汤寡水过日子。跟谁说理去。
感兴趣的不止翁悦、余梦。余蕊回去就搜白元凯名字。真有。只是,越搜索下去,余蕊越觉得怅然。不是因为白元凯“名不副实”。而是他太过于“副实”。
好的成长环境,从小到大都那么优秀,本科时就参加各种校园活动——网上有学生团体做的小报道——他是学生会主席,甚至改革了学生会制度,他特立独行,但总是用实力赢得别人的尊重。身材高大,体育突出,得过院里 10×80 米接力第一名,大一就去国外大学参观学习。他的海外求学经历更是学弟学妹们的范本。他的偶像是爱因斯坦,在读博期间就已经取得诸多成就。每一个成就都那么耀眼。他像一只小太阳,脚踏实地,但同时浪漫,有情怀,是三十八度的触感。
乃至于连他说的话,余蕊都觉得是那么鼓舞人心,“人要有归零的心态,要敢于舍弃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于庸碌的人之间,往往认为当下自己手中那些实在的、握得住的东西决定着他们的未来,也许是一个证书、一个学位或是一个高大上的头衔。然而事实上,获取这些东西的出发点和自身拥有的信仰与习惯才是任何选择所带来的决定性因素”,“当人们只是想坚定地完成手下每一件事并在这些过程中不断打磨自己时,命运的附加品茶叶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