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韩兮倩回来,钦点余蕊陪同。等得知这个“小姐姐”当了总助,兮倩一笑,说:“是我小姨安排的吧。”余蕊诧然。兮倩道:“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不过请她放心,只要有我在,她和我爸,永远没机会。”家务事,余蕊听着,不插话。
兮倩逗留三天,又让余蕊约白元凯学长。余蕊假装打了个电话,打给妹妹,转告给兮倩的事,元凯近几天不在本市。外出开会。余蕊看出端倪,必须“保护”白元凯,这块肥肉,她得为妹妹留着。
接连几个大会。秘书处都安排余蕊跟着。会后大佬们吃饭,余蕊站在后头招呼着,帮韩董夹菜。吃完饭,是个茶会,一群人坐在那喝茶论道,余蕊有点吃惊。她看到余梦夹在当中。笑语盈盈。
余梦看到蕊,愣了一下。然后装作不认识,继续谈天。直到结束,回到家,余蕊才接到余梦的电话。
“小蕊。”余梦声音依旧甜美。
余蕊招呼一声。
“我在你家楼下。”余梦说。
余蕊吓了一跳,这几点了,还出现。
“路过,捎带把几个产品你,德国货,我用着不错。”
余蕊连忙请梦姐上来坐坐。余梦却让她下来一下,她着急回家,不能久留。
余蕊上车,余梦立刻递上一大包化妆品。余蕊抱着。嚯,够用到明年。余蕊说了声谢谢。
余梦故做生气,“你当我是姐姐不。”
余蕊说当然。
余梦嗔,“换了这么吃香的岗位,不提!”
余蕊无奈,“不是我要换,是公司非让我……”她实在觉得夹在中间难受,她猜想,梦姐估计是想报仇,她大概听说了,那次委员换届,翁姐和梦姐结下了梁子。韩广是幕后黑手。
余梦抢白道:“你以为我要干吗?泼硫酸?还是泼粪泼尿?是有几个项目要合作,找韩总谈,老找不到人。你要还是我妹,你就漏点风。”
余蕊为难,上总助这一步,叶察说翁悦已经把她查得个底朝天。翁悦知道她跟余梦的关系——所以更要用。余蕊认为,这是翁悦想打击余梦——你看,你的小妹都成我的小妹了。谁成功谁失败,一目了然。可越是到这个时候,余蕊越不能明显站队。未来谁能说得准?谁知道哪块云彩下雨?不等余蕊推辞、分辨,余梦便催促她下车。余蕊只好下车,道别,抱着化妆品上楼。
刷牙的时候,翁悦又来电话,盘问。她只好扼要说了。洗好澡,终于能休息,巨大的疲倦包裹着她。做人难,做女人难,做一个必须八面玲珑的女人更难。
余蕊意识到自己还是做不到梦姐那样。她有心机,却没有狠劲,有思路,却不能执行,说到底,她内心深处还是存着一份憨直。余蕊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像个三面间谍,信息枢纽,韩广、翁悦、余梦,都企图从她这获得情报。不过,说什么,不说什么,余蕊感觉尺度非常难以把握。
第七章 (6)
项目需要,总部召唤,余爽得去青岛出差一阵。
春儿需要人照看,余爽没找康隆,而是托付给余嘉。一来,她不想麻烦康隆,康主席那出刚尘埃落定,她觉得该还清的还了,不想再承康家的情。二来,春儿是女孩,交给男人照看,毕竟不方便。嘉姐带过孩子,有经验,又一个人住,余爽放心。
爽刚走了没多久,康隆便发现问题。家里没人了。问余爽,说出差。他问春儿呢。余爽撒了个谎,说被她妈接了回去。康隆诧异,不是放假时间,突然接回去,课业怎么办。余爽这么说,他姑且一信。
几个哥儿们出来聚聚,元凯也在。康隆问他唱曲儿的事,又问嘉姐去不去。白元凯随口一句,“她没空,带孩子呢,就你对象的侄女。”
康隆听了有点不痛快。当天跟余爽通电话,就把这事点明了。他认为余爽看不起他。
余爽索性说开,“她是女孩,你是男人。”
“我是她叔叔,我能怎么着。”康隆光明正大地。
余爽劝,“怎么跟你就说不明白呢。好多事情,男的女的不方便。”
康隆说:“不是不方便,是你把我当外人。”
“我没有。”
“你这就是!”康隆大声。
余爽不承认错误。于是,不欢而散。
找时间,康隆还是去看了春儿。余嘉问出了什么问题。康隆说是余爽现在干什么都背着他。
“把你当外人了?”余嘉问。
康隆说是。
余嘉笑说:“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过去想法不一样,过去,谈恋爱就是为了结婚,现在,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结婚是门生意,可是总不能只吃鱼饵不上钩吧。”
康隆苦笑,“愿者上钩。”
他当然明白,他和余爽更深层的问题是,余爽始终要求付出的对等性,一对情侣,或者说一对夫妻,如果总是谁也不欠谁的,这关系没法长久走下去。夫妻、家人是会你欠我我欠你,永远牵牵绊绊,还不清。清清爽爽,你不欠我,我不欠你,这样的夫妻,迟早散。
康隆还告诉余嘉,他爸老催婚也是个困扰。自打从余爽那搬出来,康隆每次回家,康主席都会提结婚的事,康隆说还没到那一步。康主席咆哮:“要主动!你是男人!”余嘉理解为,这是父母的爱子之心,希望早点看到儿子找到归宿,有人照顾。可父母催婚这招,对余爽最不管用。有时候还会起到反作用。她有颗叛逆的心。
吃完午饭,康隆带春儿出去玩。两个人早形成默契,春儿在康隆面前比在余爽那更放松。动物园看动物,面对猴山。春儿突然问:“康叔叔,是不是我影响了你和我姑。”
一只母猴搂着小猴,格外温馨。
春儿想哭,眼睛红了,“要是没有我……你们就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你们就可以结婚……”
小小年纪,什么都懂。
说完这话,春儿竟悲从中来,大哭。弄得康隆也不知所措。园警来了,态度凝重,他们以为康隆是人贩子,询问了几句,春儿说是叔叔。康隆解释。警察对了个眼色,不信,最终还是把康隆带去派出所调查、问询。
只要韩广一有时间,中午的“独家采访”照常进行。余蕊觉得,韩广躺在沙发上的讲述,更像是心理治疗。不过每次说完,韩广都会叮嘱她一句,“你先筛选一下,不要都交给小叶。”
叶察觉察到不对,有一天,他拿着采访记录来问余蕊,“访了那么多天,就这么一点。”余蕊只能无奈地,说董事长什么也不肯说,就这些,还是从牙缝里硬撬出来的。
叶察表面不说,暗地不屑,认为这是工作能力问题。说实话,采访得次数多了,余蕊也有私心,她想把这些听到的,全部据为己有——藏在心里。
她好奇。她想了解这个人。就比如这一回,在采访提纲里,余蕊偷偷加了一条关于情感经历的问题。一本企业家的传记里,怎么可能没有关于情感生活的叙述。
企业家也是人。
只是,当余蕊刚问出口。韩广立即排斥,“这个不谈。”
没有商量余地。
余蕊只好闭嘴。
到了下一回,韩广靠在躺椅上,又主动说,“还是喜欢年轻的时候,什么都单纯。”不待余蕊提问,他便开始断断续续说起自己过去的感情生活。
余蕊连忙见缝插针,循循善诱。韩广要求她关了录音笔,也不许做笔记,听就行。
韩广从自己的家庭说起,父亲十五岁参加革命,所以,家里是有传统的,他的妻子也是革命家庭出身,他们做工人时认识。他还说到妻子早年对他的支持,卖了房子给他做南下的资金……两个人怎么一起创业,公司最开始只有两个员工,就是他和他妻子……
余蕊没问他妻子的名字,不用说,是韩兮倩的亲妈无疑。不过,韩广的叙述到创业中期戛然而止。讲到他真正崛起的那几年,他停止了对妻子的叙述。
余蕊补一句,“你们的爱情结晶,就是倩倩。”
肯定句。
韩广愣了一下,含混不清嗯了一声。余蕊又大着胆子问兮倩小姨。韩广呵呵一笑,“兮倩告诉你的?她小姨,她大舅,我能不接触就不接触,人老了,容易想到过去,又怕想到过去。”
余蕊没深问。
最后,韩广叮嘱,“你知道就行,不要给叶察,这段不写。”
不写,却仍要说。
余蕊理解为,这是韩广的情绪抒发。身居高位,他能真正聊天的人太少。也许只有跟她这种段位无关紧要的人,他才愿意放松警惕,说几句实话。
听了韩广的故事,余蕊不晓得为什么,她开始有点崇拜并心疼这个男人,他过去在她眼里是个枭雄,借着开放的潮流趁势而起,现在,他不仅是个枭雄,还是个人,平凡的男人,有喜怒哀乐,经过了长长的一段人生。
也正是从这个时刻起,余蕊认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白元凯——小白当然也优秀,非常优秀,可他质地太过纯粹,是一股清流,反倒“水至清则无鱼”。跟元凯那样的人相处,余蕊多少有点“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