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吞吞吃了几口面,只见祁紫山缓缓放下筷子,压低声音道:“老费,疏梅,我还想到一种可能,如果孟申韬没机会下手呢?他最痛恨的人应该就是何炜川,他最想要何炜川的性命吧,他想和沈觉做一对亡命鸳鸯。在其他场合,他可能没机会下手,所以只能选择在社团,郑奕说,每次聚会,他都热心去买宵夜,这说明他可能早有图谋。他并不知道谁会喝哪杯饮料,所以只能选择全部投毒。”
“这符合逻辑。”费江河重重点头,“这才是最保险的作案方式,我想……”这时门口走来两个顾客,坐进门口的另一张小桌上,吆喝着老板点菜,他顿时换了口吻,夸赞道,“紫山说得不错。”
李疏梅直觉祁紫山抓住了犯罪心理,画出孟申韬的犯罪画像,她特意把剥开的蒜递给他,笑着道:“尝尝?”
祁紫山伸手挡住,笑道:“吃不了这个。”
吃完面,祁紫山又抢先去付了账。
“那行,我们回去看看老曲的调查结果。”费江河摸了摸肚子,满足地赶往汽车那。
曲队那边今天正在重点调查孟申韬,两边信息一结合,很可能得出全部的答案。
黄昏时分,李疏梅跟着费江河祁紫山回到了局里,曲青川躺坐在椅子里,脑袋靠在椅背上,似睡非睡,像是有什么心事。而马光平正埋头吃着盒饭,大家回来了也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费江河走到曲青川桌位旁,发现一份盒饭原封不动放在桌上,他拍了拍曲青川肩膀说:“怎么了,打了盒饭也不吃。”
曲青川微微睁眼,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那边,马光平把筷子一放,饭盒盖盖上,一手剔着牙,一手夹着空饭盒扔进垃圾桶,边解释说:“别说了,今天各种不顺利。”
费江河故意道:“你倒吃的挺香。”
“怎么?中午都没好好吃,还不让人吃饭了。”
费江河笑了笑。曲青川微微起身说:“那行,先开个会吧。”
“你别急啊,先把饭吃了。”费江河催促。
“不吃了,晚点回家吃点热的吧。”
费江河笑道:“有人疼就是好。”
“我说老费……”马光平扔饭盒回到座位,正要说什么,又像是意识到什么,后面的话没提,直接拿本子走向罪案板。
李疏梅拿起本子时,猜到了马光平的心思,因为费江河离婚了,这个时候有些玩笑话实在不适合开。
大家一起围到罪案板前,马光平说:“曲队,要不我把今天的事情说下吧。”
曲青川点了点头。
马光平说:“上午我和曲队去了学校,重点调查了孟申韬和竹林社的人际关系,我们发现了孟申韬的杀人动机。”
今天在医院,李疏梅也从郑奕的口中多少得到一些消息,但是并不全面,她更想知道孟申韬的真实情况。
马光平说:“孟申韬是新北区人,沈觉也是新北区人,两人以前读的是同一所高中,两人还同过桌,孟申韬一直喜欢沈觉,这都是人所皆知的事了,不过在高中,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两人并没有确立关系。”
“两人一起上大学后,虽然不是在同一个系,但是也经常一起上学回家,一起出去玩,据他们的同学反应啊,都以为他们俩是情侣关系,至于是不是已经正式确立关系,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沈觉大一下学期,也就是去年上半年,进了竹林社,当时招她进竹林社的人就是郑奕,那时候何炜川已经进了竹林社,谁知道沈觉和何炜川在竹林社竟然擦出了爱情火花,很快两人就成为了男女朋友,他们确立了正式男女关系,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
“也就是在这件事两个月后,去年底,孟申韬也进了竹林社,这出戏谁看了不迷惑啊,明明就是孟申韬被人甩了,进竹林社就是要抢人的节奏啊。像这种你爱我我爱你的剧情,生活中普遍的很,哪知道没过多久,也就是前几天,出事了……”
马光平露出几许唏嘘之色,曲青川简简单单几笔把这层人物关系写在了罪案板上。
费江河道:“今天在医院,从郑奕口中我们也大致了解了这些信息,要这么说,孟申韬的杀人动机是成立的。而且他是化学系学生,有机会接触实验室的砷化物,而且事发当晚,只有他有条件投毒。不但有饮料店夫妻证实他买过饮料,并且在所有饮料杯外表都检测出了孟申韬的指纹,这是最直接的证据。”
“但问题是,”马光平话锋一转,“我们今天下午见过了孟申韬父母。”
“嗯?哦对,今天死者家属来局里认领尸体了。”费江河忙说。
李疏梅一直认真倾听,马光平的语气似乎有另一层意思,只听他道:“孟申韬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父亲是一家工厂技术科主任,母亲在社区居委会工作,孟申韬还有一个妹妹,现在读初中,父母对孟申韬是比较宠爱的,今天和他父母聊完以后,我和老曲就很纳闷,孟申韬的家庭环境和家庭教育都是不错的,他有这种杀人动机不意外,但是他会不会去实施这又另说。”
“对,”曲青川接过话说,“今天孟申韬的父母还有妹妹都哭得很伤心,虽然人没了,但要是直接把人定为凶手,你说这家人会怎么样?这事真不好交代。死者不能开口说话,如果真走到这一步,只能撤案处理了。”
原本孟申韬定为凶手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因为有人证也有指纹,李疏梅却能感受出,曲青川和马光平内心的纠结,所有的证据都自然而然指向了孟申韬,但是怎么看孟申韬的杀人动机又有些薄弱。
虽然刑侦讲究的是证据,但如果杀人动机不完整,这给孟申韬定为凶手是不够的。即便定为凶手,他已经死了,且不说他会不会认罪是一回事,又如何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呢?所以曲青川才提到,真走到那一步,唯一的办法就是撤案。
曲青川心情不好,没胃口吃饭根本就不意外,在这种媒体捕风捉影,市里、社会、学校都形成高压的形态下,对这个案子做出的每一个判断都将如履薄冰。
就算“义无反顾”撤案了,外界又会给出什么样的压力,难以想象!
“所以说老曲,做人不能太老实。”费江河沉声道,“这个案子一开始局里是不是要给一队老贾他们,可老贾多狡猾,他知道这案子非常棘手,他竟然临时办了别的案子,把这个案子推给了我们。”
曲青川面色清冷,一言不发,马光平左右望望,无聊舔了舔嘴唇。实际上,李疏梅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想必有经验的老刑警,一听这件案子形势,就知道不妙。
这不仅仅是努不努力刻不刻苦的问题,它牵涉了许多社会问题,也会成为社会焦点。从开始立案起,办案者就将遭受一点一滴地“盘剥”和审视,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一些人总是不满意。
见曲青川不说话,费江河半是安慰地说:“老曲,但既然案子都接了,我们绝不能退缩。既然千山万水都迈过来了,又何惧这道湍急的河流!”
没想到,费江河凹了句优美的文字,马光平立刻笑道:“老费,你没少看鸡汤啊。”
“就问你,我这话你激不激动!”
“激动,真他妈激动。”马光平笑道。
曲青川也淡淡一笑。
李疏梅和祁紫山相视一笑。她心里又何尝不激动。既然千山万水都迈过来了,又何惧这道湍急的河流!她的人生也一定可以横刀立马,翻山越岭,飞跨过去。
被费江河这么一激励,大家的情绪又高昂了几分,费江河满足地望着大家,说道:“言归正传,今天我们在医院也对郑奕做了笔录,原以为是可以把孟申韬定成凶手的,不过现在想来,还是太简单了,仅凭郑奕的证词,还有这些道听途说,模拟出孟申韬的杀人动机,有些草率。我们还是要想想新的策略。”
“对了,”曲青川提醒,“把郑奕的供词说一说吧。”
“我来吧。”祁紫山连忙打开本子,他今天做了详细记录,“今天是疏梅提问的,我记的笔录……”
祁紫山事无巨细对今天的询问内容做了详细介绍,曲青川将关键词写在罪案板上。
最后他用粉笔将孟申韬这个名字圈了起来,像是自嘲般笑道:“太完美了!”
这时候没人能笑出来,曲青川明明说的是反话。
空气沉寂了好久,马光平在各人脸上瞧了一眼,低声道:“今天上午我和曲队在学校调查的时候,闫岷卿给曲队打电话了,然后又给我打电话了,我手机正好没电,曲队又没听到电话,我们回来差点被闫岷卿臭骂一顿,你们猜怎么地——
本来今天下午死者家属来认领尸体,结果他们中午前就到了,整个局里哭天抢地,有两位母亲看到孩子遗体时当场晕了过去。结果呢我和曲队又不在局里,只能闫岷卿自己上,你也知道,家属这关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