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紫山伸出脑袋回答:“曲队,去一趟现场,有发现。”
“好,一起过去吧。”
两辆车一前一后,一起开向了河道。
后面的一辆车里,马光平对曲青川说:“老曲,有句话得和你提一提。”
“说罢。”
“今天早上李疏梅凭感觉说顾笙是嫌疑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吗。”曲青川慢悠悠道。
“顾笙,一个理发店的员工,她怎么得到那么多工业硫酸,她一个小女孩,她怎么运尸到十几公里以外的河道,她又是如何将十二块尸块挨个摆放抛尸。就因为她和死者关系好,就有可能是杀人凶手?多么牵强!”
马光平依旧不依不挠道:“更奇怪的是,老费二话不说,就肯定了她的话。这要搁以前,他会这样?他向来喜欢和人顶几句,但凡有人没来由,凭感觉办案,他指不定骂人祖宗。”
“老费是变了。”曲青川感叹。
“咱们队不能滋长这种歪风邪气。”
“歪风邪气?”
“过分宠溺就是歪风,无原则就是邪气。你看看以前,老费带徒弟多严谨,该骂骂该训训,一个二个哭得跟孙子似的,可如今,你看他有一点带徒弟的样子。”
“老马说得是,办案还是要严谨一些。有空我和老费提一提。但有句话,我也正想和你说道两句。上次吵架,你一定放心上了吧,今天早上你主动示好,给李疏梅手机,李疏梅连句谢谢都没有,我看得出来,你心里不舒服。但话说回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咱们和孩子置什么气呢。我保证以后让疏梅主动跟你和好。”
马光平忽地语气激动起来:“老曲,你这话我怎么听得别扭呢。搁着是我心胸狭窄,是我容不下李疏梅?我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我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我都是为了咱们二队,我没有私心!”
“我知道我知道,老马,说多说少我的问题最大。咱们二队是完整的,既然疏梅都来了,她以后就是二队的人。”
沉默了会儿,马光平望了望窗外,语气略显委屈:“老曲,咱们同事了这么多年,你真的太不了解我。我这辈子是二队的人,我始终是为了二队好。疏梅是好孩子,我没有不喜欢。”
“行,那行啊。”
“但丑话说前头。”马光平压低声腔,“知道老贾为什么死活不要新人,非得把李疏梅赶走,说人家是废物,他不就是为了老夏的千金。老夏千金很快就来市局,她要去了一队三队,老曲,你就后悔去吧。”
*
两辆车同时到达河道附近天已经黑了,这段路全是泥路,车子不好开,祁紫山把车灯开着,照向命案现场,命案现场在芦苇丛里,车子开不进去。芦苇被车灯映照,光线穿梭在芦苇之间,呈现一种白雾似的仙境。
下车后,三人往案发现场走去,费江河手掌大,两手各提三只大手电,祁紫山两手各提两只大手电,李疏梅也一手一只,总共十二只手电。
刚才半路上,费江河轻车熟路在钓鱼店里买了十二只钓鱼灯手电,这种钓鱼灯,光照强,甚至能穿透夜雾,费江河传言脾气暴躁,但是他平时能耐下性子钓鱼。
按照尸块的标记位置,三人将十二只钓鱼灯依次摆放,灯泡朝向天空,打开灯光。
曲青川双手叉腰站在芦苇地外等待,刚才老费下车时让他和马光平在路边等,他们马上就回。他等了会儿,忽然看见命案现场渐渐亮了起来,很快被十二只钓鱼灯点亮如白昼般。
马光平疑惑问:“曲队,老费这又是搞什么鬼?”
“不知道,等等看吧。”
不一会三人回来了,马光平忍不住问:“老费,你开这么多手电做什么,是有钱烧的慌。”
“我自己花的钱,我都不心疼。”费江河道。
“这是谁的想法?”曲青川问。
“疏梅的想法。”祁紫山回答。
马光平笑了笑:“那这个能告诉我们什么?找到破案线索了?”
费江河道:“就你话最多,又没叫你来,就是做个试验而已。”
“行行,做试验。”
五人重新上车,曲青川开着车跟着前面的车,费江河的车驶过了河道上的一座石桥,向南边开去。
马光平越发不解:“神神秘秘的。自从队里来了个女孩子,这个老费就越发不着调。”
“理解,他脾气不好,但对女儿那是千依百顺。”
“把女同事代入女儿的感情,我不能理解。”马光平摇头道。
“只是打个比方。老费对女孩子态度都这个样。”
“过分宠溺!”
车子朝南边开去,车灯照耀前方,费江河跟祁紫山说:“看到没,前面有个房子,那应该是养蜂房,往那边开。”
李疏梅心里有些微微的忐忑,今天的主意是她提出的,现在忙了这么大阵势,如果结果不如人意,她也不知道怎么交代。
车窗打开,她靠着窗户,望向外面的夜色,天全黑了下来,天边依稀有紫色的光。
这条已经没有路的泥路将车子阻挡在半路,三个人下车,拿着小手电,荡开杂草,往前方五百米处前行。
曲青川和马光平紧跟其后,大家都没有说话,似乎也不知道这趟行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走了一会儿,她发现并不全是杂草,这里还有成片的花,她用手电照了照,是紫色的花,但是大部分已经枯萎。
走过花丛,终于到了费江河所说的养蜂房下,实际上这是一座三层高的平顶小屋,屋型不大。
费江河率先推开一扇没有上锁的旧门,随着门吱呀一声,里面传出一股旧旧的霉味,很显然这里荒芜好久了,李疏梅打着手电照到了横七竖八、搁置不用的蜂箱。
费江河踩上梯子往上走,五个人一起上了屋顶。屋顶上竟然还有一些饮料罐、啤酒瓶,这说明平时也有人来过这里。
但李疏梅已经没有心情去关注屋顶的情况,她的视野迎向远方,不远处的河道将这一片荒野隔开,在河道北边,十二盏钓鱼灯正朝天空直射着白光。
从这个角度,看到的是十二朵白色光斑。
马光平说:“是十二个圆。”
“十二个摆放不规则的圆。”祁紫山说。
费江河提醒:“疏梅,画打开。”
“好。”李疏梅连忙将油画打开,平放在地上,地上正好有空瓶子,她捡起压住了四个角。
费江河将手电照上油画。油画里是一张夜景图,图里面有月亮和星辰。
马光平蹲了下去,仔细看了一眼,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感觉一阵莫名的震颤。
因为这幅画里面,星辰的布局位置和河道北边白光的坐标位置是一样的。
曲青川也慢慢俯下身,他想看得更清一些,不一会,他感叹道:“人头的位置,就是画里面月亮的位置。”
马光平咽了咽,伸手把压着画的一个倒了的瓶子扶正,又心细地摆了摆。
费江河解释道:“河道北边的十二具尸块,对应着画里面的一轮月亮和十一颗星辰。坐标位置基本是一一对应的。”
祁紫山激动说:“疏梅,这就是梵高最出名的《星空》?”
李疏梅吁了口气,她在办公室里意外地发现十二具尸块和星空有关,梵高在《星空》里画下了一轮金黄的明月和紧紧相随的十一颗星辰,而凶手参照《星空》设计了一个“唯美”而“残忍”的命案现场。
河道的十二具尸块就是《星空》里的月和星辰!
几个人没再说话,因为无论是这幅画,还是命案现场,此刻给人的感受是令人无比压抑和震撼的。
这么美的画为什么要和残忍的杀戮联系起来?
这种极致的冲击力将人的神经紧绷,让人陷在久久不能平静的情绪当中,无法自拔。所有人都凝望着河道,似乎每个人心中都思虑着不同的答案,但是所有的答案都殊途同归,那就是“凶手是谁”?
李疏梅感觉很难受,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刑侦工作,她从未想过,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险恶最复杂又最让人捉摸不透的。
而这幅《星空》正是姜琴玉亲手描绘的!
它就像预示着自己将以这种方式死亡!
“老费,这个线索非常重要,你觉得能够指向凶手吗?”
响亮的声音打破了黑夜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