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的柳锦棠不敢瞧他。
“你躲什么?看我。”
沈淮旭出声,声音如柳锦棠所料般的寒气逼人。
她缓缓的扭头看向他。
身后窗子透进来的光影在他背上晕开一层光辉,可落在他面颊上,却叫他的苍白脸色像是覆着一层将凝未凝的霜,连他肩头晕开的光,都带着拒人千里的锐利棱角。
忽而风起,窗棂吱呀作响,他抬眼望向透进冷雪的半开轩窗,眼尾微挑的弧度似出鞘的寒刃,深褐色瞳孔像是淬了毒的古玉,毫无温度地扫过然后收回。
喉结微动着吐出只言片语,声线低沉沙哑,犹如生锈的锁链在幽井下拖拽,字字透着刺骨寒意。
“想入宫?想长伴君侧?”
这是哪里的话,柳锦棠眼神从带着惧意转变为疑惑:“大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何时有这个想法了?”
“那为何皇上问你是否婚配时,你不说话?”沈淮旭冷声质问。
柳锦棠仰头看他:“因为大哥哥替我回答了啊。”
她说的是实话,可是却不是沈淮旭想听见的。
只是他还没有再次出声,被他禁锢在怀中的少女却是眼睛一红,晶莹泪珠就滚落了下来。
"大哥哥怎能如此冤枉我,还弄疼了我,我现在手腕也痛,肩膀也痛,大哥哥却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我不知晓哪里做的不对,让大哥哥如此生气,我给大哥哥道歉还不行吗。"
少女说的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她生的白嫩,眼眶一红,泪水打湿了面颊,更显楚楚可怜。
她长睫被泪水打湿,眨动间带上小水珠,珍珠般剔透,一如她此刻清澈明亮似宝石的眼睛。
柳锦棠举起胳膊来,衣袖滑落,露出那被沈淮旭攥红的手腕:“大哥哥自己看,都红了。”
沈淮旭瞧着那白皙肌肤上的红痕,黑眸之内划过悔色,他并非故意弄疼了她。
只是想到乾顺帝对她有意,他便止不住的火气。
这小戏精倒好,半点没有察觉就罢了,他拉着她走,她还回头对乾顺帝道别。
她若真是那没有脑子的便也罢了,偏她对他时精明万分,对外却是愚笨的很,这点让他着实恼怒。
瞧着少女的眼泪,他满腔怒意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罢了,他沈淮旭千算万算,算漏了这小戏精招人喜爱的本事。
此次确实不怪她,倒是他,成了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
第321章 若是食言,我自有我自个的法子惩治你
沈淮旭伸手拉住少女的手,低头瞧着她手腕上的红痕。
“疼吗”语气已然柔和。
柳锦棠的眼泪还在掉,小嘴撅的高高的,似有天大的委屈:“疼~”
沈淮旭剑眉皱起,拉着人出了屋子。
“大哥哥去哪里”
沈旭回首:“回家。”
大殿前的高台之上,一头戴金步摇的女子端手遥望远处二人,脸上浮现疑惑之色:“嬷嬷,那人可是沈大人"
女子身后的嬷嬷眯眼仔细瞧了瞧:“是沈大人。”
“他拉着的女子是何人”
老嬷嬷凝眉:“这......老奴瞧不清,可要老奴去打听打听”
女子点头:“去打听打听,若是颜家那位就不必汇报了。”
老嬷嬷应声:"是。"
出了宫,沈淮旭拉着柳锦棠坐上马车。
柳锦棠的眼泪早就不掉了,但是哭过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小嘴还是撅着,刚才受的委屈并没有随眼泪一起消失。
沈淮旭知晓小戏精一时半会儿怕是哄不好,平日受点小委屈都得跟他哭半天,更遑论如今她占理,他还弄疼了她。
“除了手腕还有哪里痛”
刚才柳锦棠说肩疼,沈淮旭想确认一番。
柳锦棠把肩膀凑过去,可怜巴巴如墙角蜷缩的猫儿。
“这里疼。”
乃是刚才沈淮旭推攘之处。
沈旭黑眸一沉,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肩,可手悬于肩膀之上却迟迟没有落下,怕再弄疼了她。
紧接着他握拳收手,剑眉蹙着一直没有松开。
“待回府,叫方巡给你上点药膏。”
“不要。”柳锦棠摇头:“我才不要方巡给我上药,我要大哥哥给我上药。”
沈淮旭喉头滚动,偏首瞧着她,声音嘶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柳锦棠抬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眨巴两下:“我知晓啊。”
少女举起手腕:“大哥哥弄疼人家,人家就让大哥哥上个药大哥哥也不愿意吗?”
少女手腕细嫩,红痕惹眼,沈淮旭冷笑一声,气笑了。
所以他与她说肩,她与他说手
这小戏精,总有法子拿捏他的思绪。
"伤你非我本意。”沉寂片刻后,沈淮旭出声。
他拿出袖中帕子,侧身替少女擦着脸上泪痕,薄唇轻启:“你年岁尚小,不知这深宫乃是囚笼,美人化枯骨,屡见不鲜。”
柳锦棠仰着小脑袋,任由沈准旭为她轻轻拭去脸上泪渍。
她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联想到刚才一系列发生的事,柳锦棠终是醒悟。
所以沈淮旭如此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怕她有入宫的想法?
怎么可能,她才不要入宫,她宁愿死在海棠花烂漫之处,也坚决不会把自己一生消磨在深宫之内。
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消沉一生。
"大哥哥多虑了,此生宁愿不嫁,也绝不入宫。"
柳锦棠的话说的决绝,倒像是小孩子在赌气,说话没个轻重。
沈淮旭勾唇冷笑,似在笑她天真。
皇城败美人,可美人亦纷纷前往。
富贵迷人眼,她如今年岁小不知富贵权势的厉害之处,待日后长大了,怕是会嫌今日想法天真。
但不论她是不是在赌气,亦或是在演戏骗他。
沈淮旭捏住掌中小手,紧紧的。
不论付出什么,他也绝不可能让这小戏精从他身边逃开。
“记住你今日这句话,若是日后反悔......”沈淮旭长睫抬起,黑眸如渊深不见底,看的柳锦棠浑身一阵发寒。
“大哥哥放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所言之语既能说出就绝不反悔。”柳锦棠倒也乖觉,立马就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淮旭剑眉一挑,眼神怀疑,神色略显怀疑:“哦?如此果决,若是食言又当如何?”
柳锦棠本就没有攀龙附凤之心,自然也就无所畏惧,扯着脖子就道:“如果食言大哥哥便捆了我的手脚,把我关在屋中,饿我个三天三夜,以惩罚我失信。”
“如此大哥哥可信了?”
沈淮旭长指夹过少女肩头一缕秀发,长指碾着细细摩挲,眼底黑沉一片,掩住了其中精光。
他唇角微勾,似极为满意少女的回答,但从他那蹙着的眉头瞧来,似乎还有所不满。
瞧着少女青丝在自己指尖蜷缩,他笑着出声,分明是笑着的,但那神情硬是让柳锦棠缩了脖子,身子一片恶寒。
“若你食言,我自有我自个的法子惩治你,别怪我没提前知会你,届时吃了苦,受了难,莫要喊痛,也莫要在我跟前儿哭。”
沈淮旭抬手,指腹划过少女眼角。
少女眼角残留的泪水沾湿了他的指腹。
他不仅半点不嫌弃,长指放至唇边,舌尖裹走了指腹上的泪水。
柳锦棠看着他的举动,一张小脸瞬间就涨红如晚霞。
脑子里嗡嗡作响,沈淮旭尝了她的眼泪?
他疯了吗!
少女涨红的小脸与那美眸中的惊骇半点未遗漏的落入沈淮旭的眸中。
他不仅没觉得自己做法不妥,反倒一抬手把人自旁捞起,搁置于自己腿上。
柳锦棠身子僵硬似一块木头,愣愣的看向沈淮旭,就在刚才,她感觉自己仿佛从来不了解面前这个人。
她以往觉得他是个冷血之人,后来又觉冷血不过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
她觉他是个孤僻之人,但他会带她去看烟花,也有襄王,陆星文这等挚友相陪。
她觉他是个残忍之人,但除了该杀之人,他从未滥杀无辜。
她以为他高高在上是那雪山之巅的寒冰,无法触及。
可当他站在梅林处,她为他簪花之时,她又觉他是那样的触手可及。
每次当她自以为了解沈淮旭时,自以为拿捏了他的想法时,他却总能出乎意料的给出她意想不到的结果。
柳锦棠从来不敢高看自己,她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份,她心知肚明。
她能得到沈淮旭的庇护在她看来已是她此生最幸运之事,哪里又敢去奢求更多呢。
沈淮旭对她的好,与她相处之时的举止,在她以往看来不过是他心情好时,撒出来的糖果,瞧她满心欢喜,满眼讨好模样,使他愉悦,供他消遣罢了。
可眼下,柳锦棠却怀疑起来。
沈淮旭的所作所为当真如她所想那般,他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