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璟看了薛一一两秒,抬起视线,一侧嘴角上扬。
喉结滚了滚,混账语气,还有些威胁的意思:“待会儿有你哭的。”
哭?
这话模棱两可,好让薛一一浮想联翩。
薛一一把脑袋掏空,推测今天最得罪施璟的事,就是让他在这次演练中,任务失败了。
如果是这件事,那她还真是避无可避。
那他…会怎么报复她呢?
薛一一就这么焦虑地想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施璟。
施璟余光全然装下薛一一这个小苦瓜。
他暗笑。
就说带出来,会好玩儿吧!
逗几句,更好玩儿了!
不到十分钟,听见脚步声和人声。
薛一一朝声音看过去。
是奔跑而来的文虎。
阿龙紧跟其后。
“二爷。”文虎跑着,得意洋洋,“我最后那一枪打得怎么样?”
最后那一枪?
薛一一手指覆上自己眉心,心虚地搓了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打得好!”施璟笑着问,“要不要奖励你回基地再打三千发?”
文虎婉拒:“…这就不用了。”
文虎看一眼薛一一:“她咋了?”
施璟:“崴脚了。”
崴个脚还要人抱!
文虎瞥一眼薛一一,朝施璟伸手:“二爷,我来吧。”
阿龙及时扯住文虎手臂,往旁边走:“虎子,问你个事儿,你当时是第几发子弹发现我位置的……”
集合地有基地队医。
薛一一被放下。
队医上前,脱掉薛一一的鞋,摸着脚踝,检查。
队医断诊:“轻微脚踝骨错位。”
薛一一还以为只是拉伤。
队医看着薛一一:“忍一下,我帮你正位。”
薛一一紧张地点一下头。
队医双手握住薛一一脚踝,先是轻轻地晃,再是着力一掰。
薛一一疼得脑袋嗡嗡响了好久。
队医嘱咐几句注意事项。
薛一一了解地点头,还能勉强勾起嘴角,对他表示感谢。
一切结束,薛一一抬手,抹一抹额头细汗。
都是刚才疼出来的。
被山间清风一吹,凉飕飕的。
猝不及防,薛一一的下巴被一只大手抓住,脑袋被抬起。
锐利的眼睛在她脸上转悠一圈,好像有些失望:“居然没哭。”
话音一落,似无趣地松手。
今儿这一下午,施璟对薛一一,又怎么没有新认知呢?
一个软骨头,军事小白,却能无误执行所有指令,过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怕蝎子,怕也不闹。
脚痛,痛也不哭。
施璟转头,一眼扫到正跟别人夸夸其谈的文虎。
再次看向薛一一时,拧了把她的脸颊。
就是最后,不乖。
但…也没太让人气恼。
薛一一根本猜不透施璟对自己的所有行为举止,毕竟她不是一个变态,做不了他肚子里的蛔虫。
集合地备有担架,薛一一是被抬着走出密林的。
施璟走在前方。
薛一一躺在担架上,能看见他劲劲儿的背影。
她想着他刚才那句‘居然没哭’,希望他嘴里的‘哭’就指这个。
如果是指其他,那她到时候快速挤出眼泪,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关……
回基地的车上,薛一一接过阿龙递来的湿纸巾,把脸上迷彩擦掉。
回到基地,施璟把薛一一抱下车,抱回办公室。
那间配里屋的办公室。
进办公室后,径直走向里屋。
施璟一点儿不温柔,抬腿踢开那扇木门。
木门嘎吱嘎吱的。
薛一一怀疑那锁,就是被他这么踢坏的。
施璟把薛一一放在床上。
薛一一很不好意思。
这床铺整洁得找不出褶,也不知道是谁的,她就这么又是泥又是草地给玷污了……
狼棕色作战靴踩在水泥地上,又重又响。
施璟走向衣柜,打开,从里面拿出T恤和裤子。
薛一一这时才确定,这是施璟的房间。
没想到,这么简陋。
更没想到,这么整洁。
但转念一想,大概是别人帮他打扫整理的。
施璟拿着衣裤,转身,走到床边:“要不要给你提桶水来擦擦?”
薛一一默了两秒,刚要点头。
忽然,一道爆破声。
然后,一道女孩惊呼声。
薛一一尖叫着站起身,扑进面前人怀里,死死地抱住。
第25章 不是哑巴
震人耳膜的爆破声,施璟习以为常。
但尖锐刺耳的惊叫声,就不那么能接受了。
施璟手上抓着衣裤,任薛一一单方面抱着,大惊小怪样儿:“爆破演练而已,叫什么——”
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男人眉心蹙起:“你不是哑巴?”
“嘣——”又是一声爆破。
薛一一再次尖叫,浑身颤抖。
那被刻意封存的记忆,清晰的浮现脑海。
那是一个弥漫血腥味的夜晚。
男人同郝迦音一样,有一双浅色的眸,他脸上沾着血。
他将郝迦音藏在他们平时玩耍的秘密基地,对她说:“迦音,你在这里等爸爸十分钟,如果爸爸没回来,你就不要等了。”
刚才,睡梦中的郝迦音听见声响,醒来。
她起床,给睡得不规矩的小妹盖上被子,又将她从小玩到大的布偶塞进她手里,才出门去看动静。
动静从爸妈房间里传出。
郝迦音推开门。
妈妈身中数刀,躺在血泊中。
爸爸赤手空拳与持刀人搏斗。
郝迦音扑向妈妈:“妈妈!妈妈!”
那边,郝云空手接住刺向自己的利刃,鲜血一滴一滴掉落。
郝迦音见状,抄起桌上剪刀,刺进歹人后背。
郝云顺势夺刀,刺进歹徒心脏。
一下。
又一下。
血喷到郝云脸上。
歹人倒下,从胸口淌出大量鲜血。
前院传来声响。
来人,不止一个。
郝云抓起吓懵的郝迦音,从后院离开,躲进他挖的地窖。
那是他为两姊妹建造的秘密基地。
郝迦音手上还握着带血的剪刀,惊恐未定,听见郝云要走,扔掉剪刀,抱住郝云的胳膊不让他走:“爸爸。”
郝云按住郝迦音的手,抽走手臂:“爸爸必须回去找小妹,明白吗?”
小妹…
小妹…
明白……
郝迦音点头。
郝云挤出一个安慰的笑:“迦音,爸爸可是战士!”
这是郝迦音和妹妹常说的骄傲话。
郝迦音再点头。
郝云看着自己的女儿:“迦音,如果爸爸没回来,你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
郝迦音能听懂这话,又抓住郝云的手臂。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郝云推开郝迦音,从地窖爬出去,盖上洞口时,说:“迦音,记住爸爸的话。”
或许不足十分钟,或许超过十分钟。
郝迦音没等到郝云。
她想回家找家人。
她爬到地窖口,刚顶开一点缝隙。
“嘣——”爆炸声。
火光炸破天际,翻滚黑色浓烟。
郝迦音被强大的爆炸波及,脑袋轰隆隆的,眼前一黑。
当郝迦音醒来,还在地窖里,身上到处都是干成块儿的血。
她耳朵痛,身体也痛。
她艰难爬出地窖。
她看见已经烧毁的家,此刻围了一圈警戒线。
警察。
对。
找警察。
郝迦音朝公路走去。
她晕倒在公路上。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她身上还是那身血衣,一群医护围着她,用各种仪器给她做检查。
他们的嘴在动。
在说什么。
但她听不见。
她的世界,完全静谧。
她激动,她哭,她吼,她要找警察。
护士在纸上写上一排字:“警察很快就来,我们先乖乖配合医生叔叔做检查好吗?”
郝迦音冷静了些,点头。
大致检查一通后,护士在纸上写:“你需要做一个脑部扫描,我们先去换一身干净衣服?”
郝迦音坐上轮椅,被护士推去换衣服。
轮椅停在走廊上。
人来人往。
护士在纸上写:“我去给你找衣服,你在这儿等一等。”
郝迦音点头。
郝迦音从玻璃窗反光,看见自己的脸。
头发乱糟糟的,但脸已经被擦洗过。
她看着自己,脑海里组织语言待会儿要怎么跟警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