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谦和从容,如贵公子一般的兄长,气得掉了眼泪,提起刀,想去捅谢明安。
而后来,他们只能忍痛,给自己准备无数嫁妆,将自己送入伯府。
日子久了,许素素早已忘了,自己也有娘家可以依靠。
这时,谢明安看见混在队伍中谢家出的箱子,猛地回头:“你给她备的嫁妆,是那些?”
许素素点头:“是比不得王府的聘礼,也比不上父亲给阿窈的嫁妆,只因当年我陪嫁的东西,这么多年,只剩这些。”
她只准备了三十二抬嫁妆,这是她仅有的了。
谢明安眼底的贪婪几乎无法掩饰。
竟然,还剩那么多。
他语气一变,忽然关切道:“窈儿是高嫁,王府又不是没给聘礼,带那么多嫁妆,怕是会惹人非议。”
许素素猛地抬眼,看向他。
谢明安没察觉她的异样,又道:“再说了,她一个年轻姑娘家,哪里懂得如何打理嫁妆里的田产铺面?”
远处,嫁妆队伍最后,有六对裹着红缎,圈在金笼里的聘雁,和一只油光水滑,戴着红绸绳结的黑色母鸡。
那只母鸡和聘雁放在一起,凌驾在它们之上,趾高气昂地“咕咕”叫。
“那些自有各个掌柜负责。”
许素素露出母鸡护着自己鸡崽的神情,仿佛浑身羽毛都竖起来。
谢明安凑近几步,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掌柜是外人,终究得她自己会看账,不如等她回门,你跟她提提,让她交出一些契书铺子,由你替她打理。”
他的声音低沉,又道:“靖北王父亲早逝,母亲也生死不明,萧家就一个老太太坐镇,又有萧家三爷一脉昌盛,长幼不分,水深得很,交还家里,总好过被他们天长日久,哄骗了去。”
许素素耳边一阵发寒,她看着谢明安,感觉这个男人,就像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盯上了自己女儿。
从前,她也曾对谢明安心存幻想,以为阿窈毕竟是他女儿,等自己死后,谢家就是女儿的母家,女儿得和他搞好关系。
但谢窈回京后的种种,还有一场大婚,彻底让许素素认清了现实。
她挺直背脊,还是往日懦弱的样子,却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谢明安愣住了:“什么?”
“我说不行。”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交给你?就像当初我把我那些嫁妆交给你一样,被用得连件首饰都见不到?谢明安,你说什么萧家会哄骗阿窈,最能哄骗别人的人,不是你吗。”
这话像一记耳光,让谢明安面色僵住。
周围几个谢家下人惊呆了,谁见过伯夫人说话这么硬气的时候?
“你胡说什么!”谢明安怒气冲冲地低吼。
许素素迎着谢明安错愕的目光,道:“阿窈的嫁妆,是她外祖父和王府给她的底气,是她自己的东西。”
“她能不能管好,那是她的事,”她一字一顿,“就算管不好,全败光了,也轮不到别人插手。”
“你!你个蠢妇,”谢明安的脸色难看下去,“我这是为了她好!”
“为她好,就别打什么歪主意。”
许素素与他四目相对。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动阿窈的嫁妆。”
说完,她转身往内院走,不想再看这个所谓的丈夫一眼。
谢明安胸口起伏着,却只能死死地攥紧拳头。
看着许素素走远,他无声无息地开口:“那你就去死,好了。”
此刻,王府亲卫护着两百余抬嫁妆,绵延十数里,所到之处,红绸招展,箱笼上的金饰在夕阳下晃得人眼晕,百姓们挤在街边,人潮涌动。
花轿缓缓前行,到了东街,这是之前那数十家商铺掌柜的地盘。
一路同行的许知行,高呼一声:“起——”
早在街角的几十名腰系红绸的仆役,一个个捧着木匣,出现在街面上。
木匣里,装满铜钱和碎银。
街边茶楼的二楼,也出现十数个店铺仆役,同样端着沉甸甸的篮子。
众人齐声呐喊:“江州许家,给靖北王妃,撒喜钱喽!”
无数白花花的碎银,和数不清的铜钱,似钱雨泼洒出来。
寻常勋贵大婚时,会撒喜钱讨个吉利,通常是扔几串铜钱,让街上的孩童抢一抢,添添热闹。
但像许家和这些商贾这般,成筐成筐地撒钱,其中,更是掺杂着许多散碎银子的,整个大燕,也是独一份!
泼天的豪奢之举,让百姓们瞬间疯了。
本来是孩童们捡喜钱,变成无数人都涌上去。
有人抢到一块碎银,激动得手抖,还有人兜了一兜子铜钱,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这样堪称盛世的大婚,恐怕往后多年,都会被京中百姓津津乐道。
各种吉祥话,滔滔不绝。
什么王妃必然福泽深厚,什么靖北王和王妃百年好合,三年抱俩,什么感谢许老爷子,祝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还有口误,祝靖北王妃大婚之夜,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
有些夸张之语,坐在花轿里的谢窈,饶是以她的脸皮,听着都有些脸热。
至于传闻靖北王残忍嗜杀,喜怒无常……
今天可是他大婚,那心情定然是喜的。
许知行望着谢窈的花轿,又看向骑在马上,却双腿极其僵硬的靖北王,偷偷抹了把眼泪。
他喃喃道:“这是我们许家给小阿窈的排面,只希望你这个王爷,不会是第二个谢明安。”
萧熠之感受到舅舅的目光,从容地回头,眼神深邃笃定,似乎在回应他的话。
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甲胄摩擦声。
“那是……金甲禁军?”有人停下了捡钱的行为,失声喊道。
花轿内,谢窈听出外面动静的不寻常。
萧熠之勒马到她的花轿外,微微俯身,声音蛊惑:“王妃别怕,来的,是我们的迎亲礼官。”
第124章 皇上做礼官,母亲封诰命!
“迎亲礼官?”
谢窈直接问道:“是何大人吗?”
萧熠之:“何大人,只是其中之一。”
他的迎亲礼官,有两个人。
一个是礼部尚书何裕,另一个……
萧熠之直起身,眼神悠远。
足足三百身披金甲,手持长槊的禁军,在夕阳的余晖中,似锵锵金云,列队整齐前来。
王府亲卫身上透着军中煞气,而这三百名金甲将士,则甲胄光鲜,是护卫皇宫,守护皇帝的皇宫禁军。
同样一身金色盔甲的虎贲将军苏怀恩,骑在战马上,统领着这些禁军,郑重地向靖北王抱拳:“见过靖北王!”
他能来给少将军送嫁,多亏了王爷。
坐在花轿里的谢窈,听出了禁军和苏怀恩的声音,声音难掩喜悦:“另一个礼官,是老苏?”
老苏平时总是以她兄长自居,是她军中的袍泽,他能来,她十分高兴。
萧熠之听出她语气的雀跃,唇角悄然上扬了几分。
这边许家人还在撒钱,他趁人不备,悄悄拾起一枚落在马鞍上的铜钱,攥在手心,藏到了腰间香囊里。
随即道:“来了。”
三百禁军开路,后方,一顶明黄色的龙辇,由十二匹雪白骏马拉着,朝花轿队伍行来。
“金甲禁军,那可是皇家仪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王爷给谢家送聘时,也有一支禁军的队伍,才十几人就极其威风了,现在……这得二三百人吧!”
“龙辇,陛下,是陛下亲临!”
钱雨终于停歇了,满街百姓看见停在了街道尽头的龙辇,连忙跪下。
“皇上驾到——”
宫里太监专属的尖细声音响起。
两名内侍掀开珠帘,当今圣上李璟一身龙袍常服,缓步走出。
他与靖北王同岁,丰神俊朗,年轻威严。
望着那顶三十二抬的花轿,皇上朗声道:“如晦乃朕之股肱,今日与谢家嫡女大婚,朕,就来做这个礼官。”
众多百姓和商户,全都伏跪在地上。
寻常百姓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皇上一次。
而今天,皇上竟然公然出宫,来到东街,做靖北王的礼官!
这样的尊荣,全天下,也没有第二个了。
“祝靖北王与王妃百年好合!”三百禁军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后面,还跟着几名穿着官袍的礼部官员。
见靖北王骑在马上,皇上眼神扫过他悬在马镫上的双腿,微笑道:“如晦身体不便,不用下马对朕行礼。”
跟在花轿旁边的喜娘,哪见过这样的场面,慌了神,凑到轿边低声道:“王妃,是皇上亲临,您得下轿见礼。”
谢窈刚伸出手,外面便传来萧熠之清冽干脆的声音:“不必。”
只有淡淡的两个字,却莫名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