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谢窈的大婚,自己还未看清新娘子的真容,断没有让别人看的道理。
即便是皇上,也不行。
随即,萧熠之抬眼,语气从容直接:“臣的另一位礼官呢?”
皇上并不计较谢窈没出花轿,更是习惯了他的直言不讳,回想几日前的情景。
那是如晦一个月内,第四次进宫。
此前两年进宫的次数,也超不过这一个月。
“臣大婚,除了请皇上和何尚书做臣的迎亲礼官,还想为文昌伯府,求一个恩典。”萧熠之坐在轮椅上,说道。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手中的朱笔停下。
当年,萧熠之助他登基时,刀光剑影里,都未曾对他说一个“求”字,如今竟然为文昌伯府开了口。
这般语气,倒和萧老夫人那次进宫,求他给她孙儿赐婚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他想起张庆才御鹰司的密报,文昌伯欲在栖凤山,暗中谋害他册封的靖北王妃,属于太后党羽。
如果萧熠之也帮衬谢明安,怕是太后一党,更加猖獗。
“哦?”皇上面上仍旧带笑,眼神却冷了下去,“如晦想是为文昌伯加官进爵?他虽然才干平平,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朕允了。”
“与他无关。”
萧熠之眸色沉静,道:“臣求的,是另一道旨意。”
思绪回笼,皇上脸上的笑意味深长:“如晦可真是心急。”
“朕已经让张庆才那个奴才,带上圣旨,与何裕一起去文昌伯府,册封靖北王妃之母许氏为二品诰命夫人,赏东珠十二颗,云锦二十匹,黄金百两,皆是给她个人的。”
那日萧熠之,没管文昌伯,而是替文昌伯夫人许氏,求了一个诰命恩典,并且特意说,只给许氏个人。
皇上当然乐意应允。
萧熠之这才垂眸:“臣多谢皇上厚爱。”
之前那些聘礼,代表萧家对谢窈的看重,和王府的体面。
替她母亲求诰命,则是他个人给她的“聘礼”。
花轿内,谢窈微微失神。
二品诰命夫人,不是一般的殊荣。
此前母亲身上并无诰命,谢明安也不可能给她求。
而谢老夫人身为伯爵之母,只是三品诰命夫人,就敢时不时身穿翟衣,在京中贵夫人里倚老卖老,耀武扬威。
现在,母亲的品阶要胜过谢老夫人,已成了伯府最为尊贵的女子,再也没人敢置喙她是“泥塑的伯夫人”。
从今往后,就是母亲将孙姨娘等伯府妾室,全都发卖了去,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透过车帘的缝隙,谢窈望着萧熠之俊美如斯的侧脸,心中感激。
不过,想到自己今晚的安排,她又蹙了蹙眉。
皇上派了何大人和庆公公去文昌伯府传旨,势必会留在伯府吃席。
不知这件事,会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
皇上对旁边的苏怀恩道:“苏将军,就由你带这三百禁军,做靖北王大婚的仪仗,再替朕,去靖北王府讨一杯喜酒喝吧。”
“末将遵旨。”苏怀恩下了马,朗声道。
待龙辇离开,他走到花轿旁。
趁人不备,苏怀恩对轿帘压低声音:“是王爷在皇上面前提了末将,末将今日才能领禁军前来。”
谢窈内心一动,看来,萧熠之果然猜到了什么。
苏怀恩又清了清嗓子,郑重地开口:“末将,祝少将军新婚大喜。”
她在轿内应道:“老苏,你过会儿可要多喝几杯。”
“末将不光自己要喝,还要替大将军和边军其他将领喝,今晚,一定不醉不归。”
苏怀恩咧嘴一笑,摸了摸自己腰间,他妻子亲缝,今日特意系的喜庆香囊,勒马归了队。
他喝到了少将军的喜酒,这件事要是让北境边军那帮人知道,肯定羡慕死自己了。
他又遥望北境方向,喃喃道:少将军今日大婚,大将军也一定会为她高兴吧!
萧熠之故意离远一些,方便他们二人说话。
见苏怀恩笑着离开,他也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
三百禁军和三百王府亲卫,护着花轿,继续行去。
前面,就是靖北王府。
街边的小轿里,谢枝掀开轿帘一角。
那耀眼的仪仗刺痛她的双眼,让她恨得咬紧牙关,面色越发难看。
“小姐,前面就是侯府给您备的宅院了。”轿夫的声音传来。
第125章 丫鬟翻身做姨娘,大婚礼成
轿子落下来,轿夫的声音透着敷衍。
谢枝掀开帘子,定睛一望,发现这是东西街交汇的雀草巷。
她平时与其他姐妹逛街都不去雀草巷,巷头住着她曾经最看不上的陆慎言一家,而轿子此刻,停在了巷尾。
“姑娘,咱们进去吧。”一个陌生小丫鬟将她扶了下来。
谢枝咬着牙走上前,却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侯府别院,不过是座三进小院,门楣陈旧,门环斑驳,今天无论如何也是她的好日子,门上,竟连个像样的喜庆灯笼都没挂。
与方才遥遥望见的,谢窈那十里红妆的大婚相比,还不如她在伯府住的院子!
“这是人住的地方?!”
谢枝猛地推开丫鬟,声音陡然尖厉。
“凭什么,谢窈能风风光光嫁进王府,能让皇上做迎亲礼官,还让许氏做了诰命,我呢,我谢枝凭什么要住这种地方!”
说着,她眼中的恨意滔天,整张浓妆的脸都扭曲起来,显得狰狞可怖。
“我不要做外室,侯爷答应了让我做侧夫人,我绝不做外室!”
她原本已经认命,但此刻,又后知后觉地闹了起来。
旁边的丫鬟望着她的脸,不敢靠近。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从内打开。
一个身穿藕荷色绫罗衣裙,珠翠环绕的女子,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身体健壮的嬷嬷。
谢枝看清女子面容,瞳孔骤缩:“柳蔓儿?你这个贱婢怎么会在这里!”
蔓儿曾是她的心腹丫鬟,却在成佛寺趁着安平侯中药,爬上了侯爷的床。
后来被送回伯府路上,皇上身边的庆公公忽然派人,说蔓儿已经成了安平侯的人,而安平侯乃李氏皇族,这个丫鬟不该再留在伯府,就领走了她。
而此刻,这贱人竟然出现在这里!
“啪!”
没等谢枝回过神,蔓儿一巴掌,快狠准地落在她脸上。
“不想做外室?”她嗤笑一声,打得谢枝脸颊瞬间红肿。
“那大小姐就回伯府求伯爷啊,看看伯爷,还要不要你这个败坏门风的庶女。”
谢枝被打懵了,随即疯了般扑上去:“贱人,你敢打我,以下犯上的贱婢!”
蔓儿侧身避开,招呼着身后的嬷嬷按住她。
“哦,奴婢忘了,您已经不是大小姐了,而是侯爷养的一个外室,连你那个做妾的娘都不如。”
谢枝被按在地上,头发散乱地尖叫:“侯爷答应了让我做侧夫人,你敢动我,我要杀了你!”
旁边跟着送亲的两个伯府丫鬟想阻止,却被蔓儿阴沉一瞪,不敢上前。
蔓儿蹲下来,嗤笑道:“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侯府的柳姨娘了,正经被侯爷纳进府的妾室,你呢,一个外室,在这里嚎叫什么?”
谢枝挣扎起来,目眦欲裂:“放开我,我不进去,我要见侯爷,侯爷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说过,他最喜欢我穿红衣,他说我以后就是侧夫人!”
“都因为你,侯爷被那谢窈当众羞辱,受了重伤,还被太后责罚,要闭门思过一个月!侯爷给你谢家两所豪宅,又置了这处宅院,让本姨娘迎你,已是给了你面子,你还敢叫。”
柳姨娘说着,语气不耐地挥手。
“拖进去,安分守己便罢了,若再敢发疯,侯爷不在,我便替侯爷,让你见见侯府的家法。”
如今的安平侯府,太后不许侯夫人与侯爷和离,教训了侯爷。
伤筋动骨一百天,侯爷得养伤,侯夫人则不再管侯府之事,她便做为妾室,主动请命,来安置谢枝这个外室。
昔日作为谢枝丫鬟,为奴为婢得到的羞辱,她都要讨回来!
两个嬷嬷架起谢枝,捂住她咒骂声不休的嘴,将她拖进了宅院里。
黄昏之时,阴阳割分晓。
夕阳缱绻起漫天霞光,谢窈的花轿,也到了靖北王府门口。
花轿落地,她却扇不动,而后被忍冬和一名王府侍女,一左一右扶下来。
谢窈低头看自己脚下,她注意到,王府正门没有门槛。
另一边,萧熠之下了马,被白术小心翼翼扶到轮椅上。
红色喜服衬得他眉眼间的冷冽淡了些许,更多几分人气。
因他坐在轮椅上,仍旧带着森然威严,周围喜庆的鼓乐声好像都变得克制了。
萧熠之不动声色地仰头,见到天际的红霞如焰,甚是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