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衔月都没想好怎么在这种尴尬的局面中开口,他却怡然自得地问她:“下来喝咖啡?”
她拿不准这语气是赞同还是反对,拿出对上级的小心翼翼来:“向前辈请教问题,为表感谢,请了咖啡。”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把事实说得像是即兴发挥。
商时序牵起嘴角,“没说你耽误工作,怕什么?”
楼衔月噎住,现在的商总居然是休息模式的,若是平日里上班模式的商总,绝对只会给一个“嗯”字,然后西装外套一摆,很有气场地扬长而去。
她按亮了电梯,认真接他的话:“我没怕。”
商时序的手摸到了口袋里的烟,刚刚应付了一桩事,身心俱疲,很需要来上一口。
但他看了眼面前的楼衔月,学生妹的年纪,肯定不习惯别人吞云吐雾的,怕是直咳嗽。
于是他换了个姿势站着,随口问:“上大几了。”
“大二。”
太小,按年龄算,估计才刚满二十。
而他研究生都毕业了三年。
“暑假还来实习?”
“来的。”
楼衔月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这一茬,抬过头去,就见他伸出手来,将西装上方口袋中的金边眼镜取下,重新戴上。
明明只是一副眼镜,他无端变锋利了许多。
不像刻板印象中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而是捉摸不透的上位者,会坐在桌后,双手合十放在鼻梁面前看人,说不出的高深莫测。
直到他瞥过来一眼,她才如梦初醒,欲盖弥彰地继续上一个话题:“我和这里的合同签了一年半的,寒暑假都会来认真工作。”
结束之后正好赶上秋招,她打算得很好。
商时序没回话,因为电梯门缓缓打开,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许多别的公司的人端着咖啡杯鱼贯而入。
楼衔月被迫一直往后退,她没留意到身后钢板,就在后脑勺要撞上时,率先碰到了柔软的手掌。
乌泱泱一片人头中,他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电梯抵达楼层。
“谢谢商总。”
楼衔月一出电梯门就道谢。
他们顺路到办公室门口,本想先一步转身,但商时序勾住了她的衣领。
很轻微的一下,没有碰到她的任何肌肤,像是顺手提溜一只小鸡崽一样。
“不是说要帮忙解释?”他问。
但那不是只是帮你脱身的借口吗?而且,谁有问题会直接问到总裁的头上?
楼衔月和他僵持两秒,然后低着头,老老实实说:“是的,麻烦商总了。”
电脑就在手边,都不用多回工位一趟。
这是楼衔月第一次走进这间办公室。
不算很大,和公司整体的装修风格一致,简约科技风,落地窗旁拉了铅灰色的窗帘。
办公桌的前面放着茶几和沙发,可推拉屏幕立在不远,一看就是用来给下属做简短汇报用的。
她很自觉地往沙发上一坐。
商时序先走到办公桌旁,随手翻阅了一下桌上堆着的文件,见没有特别要紧的,便摆回原位。
“说说吧。”他在她隔壁坐下,“看明白多少了。”
楼衔月本以为他会真的问她有哪些疑问点,结果一开口却像是在考试。
她顿时坐直了身体,在心里概括了一下那份技术资料的要点:“我们需要把已经成熟的软件在汽车量产前搭载到他们的域控制器上,得通过他们的验收,还有完成出口的审核。”
商时序“嗯”了声,提点她:“软件要根据合作方的需求进行调整和适配,尤其是要注意出口地区的法规限制。”
楼衔月只听懂了后半句:“商总,每一个合作方对软件的需求会不一样吗?为什么还要适配?那岂不是改一个需求咱们就要重新开发一遍?这还是遵循那个、基础开发流程吗?”
这个知识点和齐覃宇和她说的那些在脑子里打架,她无法梳理成正确的逻辑形状。
商时序
眯一眯眼睛:“你之前实习的内容是什么?”
她老实回答:“翻译一些国外业务的沟通事项、软件在车机界面上的文本校对,还有宣传资料之类的。”
听上去确实不涉及到核心开发业务,也难怪对这块一无所知。
楼衔月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什么,打开电脑的笔记本时,就听到他淡淡道:“那先从软件需求对齐开始和你说。”
屋外的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这一块还没完全解释清楚。
她的笔记记了满满当当,标红了好多词汇,都是要之后自己查的。
楼衔月是过于细致严谨的好学生,但商时序的时间不够用,电话一声接着一声,他看了来电显示,有些会接,有些不会。
接的大多都是工作上的事项,楼衔月听他三言两语就做好决定,不由再度指责了一番那几个说闲话的劳务工。
什么不务正业和只懂吃喝玩乐,真的是虚假消息、不实传闻,光从今天商时序教她的这些内容,就足以知道他在这一块扎根得多深。
等最后一个电话接完后,楼衔月的请教也到此为止了。
商时序晚上有饭局,拿起车钥匙,随手从架子上给她抽了本书出来:“这个你可以先看看。”
封面上写着“汽车软件开发实践”,楼衔月谢过之后,仰着脸喊住他:“商总。”
“说。”
“之后……如果遇上不懂的,还能帮忙解释吗?”
商时序在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他哼笑了声,没有正面回应:“下周三,别忘了。”
第8章 学生妹
商时序这人是真的很奇怪。楼衔月不知道第几次确认。
她望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在心里回忆起了他们每一次碰面时候的样子。
带眼镜的、不带眼镜的,扣子扣上的、扣子解开的。
面无表情压迫感十足的,还有,会说玩笑话、散漫慵懒的。
闻绮彤打电话来的时候,她如实把这个形容和她陈述了一遍。
“要是我再胆大一点,我就猜他说不定有个双胞胎哥哥或弟弟。”楼衔月信誓旦旦地说,“不然怎么会有人有两幅面孔!”
闻绮彤在那头可疑地沉默了。
楼衔月还在纳闷地自言自语:“或者说双重人格?还是眼镜是他的开关?不对啊,今天办公室的时候,上一秒还在一本正经地讲工作,怎么下一秒就能变了个样?”
闻绮彤实在是忍不住了,她重重咳嗽一声,拉回了发小的注意力。
“月亮宝宝,你刚刚一直和我说的这位——商总,是不是就是你告诉我的,你现在实习的公司的总裁?”
“是哦。”
“从你的描述里来看,你是不是除了今天下午和偶遇和请教,只在公司走廊和开会过程中才会见到他?而且你们满打满算,三天前才第一次认识?”
楼衔月眼神游移了一下,瞒住了酒吧里的那次意外,掷地有声:“是哦。”
闻绮彤在电话里怒其不争,痛心疾首:“我就说让你在大学里赶紧多谈几个,不然很容易被外面社会上的衣冠禽兽骗到的,你看看!这不就东窗事发了吗!”
楼衔月:“……”
她“呃”了一声,基础的文学素养冒出来:“那个,彤彤,这个成语好像不是……”
“你先听我说。”闻绮彤打断她,语调很悲怆,“宝宝,趁你还只在好奇的环节还没情根深种,一定要切记,别深入探索了。这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男人段位太高,不是你能掌控住的,咱们及时止损吧。”
“等等,怎么就情根深种了。”楼衔月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她的脑回路是怎么飞到这边来的,她语速飞快地为自己辩解,“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就是分享一下,感觉商总这个人……挺奇怪的。”
闻绮彤冷笑一声:“那你还会记得初中时候坐你前面的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吗?那时候他为了追你,干得出包了一整个班的值日的事情来。结果真的和你一块下课打扫卫生的时候,又因为太紧张在你面前摔了个狗啃泥,他不奇怪吗?”
楼衔月大脑空白了一下:“啊?”
“还有高中时候隔壁班的,买了好多玫瑰花想给你制造漫天花瓣的惊喜进行表白,蜡烛都点好了你也到面前了,教导主任却提这个探照灯一样的手电筒出现,拧着他耳朵绕操场示众去了,他不奇怪吗?”
那边悄无声息的,闻绮彤毫不意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脑子,肯定也把他给忘了,其他人我不提,就说瑞阳哥……”
这个楼衔月记得,和她们一个院子里的哥哥,她正色抢答:“瑞阳哥怎么了?我记得的,上次过年回家的时候,他还带我们一起看电影了。”
“瑞阳哥……算了。”闻绮彤哀叹一声,放弃了这种替别人努力的行为,“我的月亮宝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