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她知道商时序已经听懂,便很有情商地圆了个场:“当然,我知道那几位组长可能也是对这块不熟……”
“你不用替他们说话,开会时没少听他们扯大旗,可见自己也清楚该怎么做。”
商时序站起身来,把杯子里冷掉的茶水倒掉,没什么避讳,“顺当了几年,飘起来也正常。”
他口吻十足的平静,曲冬琴却听出了几分冰寒来。
他面庞取下了金边眼镜,没有了这冷沉沉的修饰,他遗传了明星母亲的好容貌便挡不住了。
如玉如琢的五官,更像是时下豪门中最常见的二少、在酒色财气上放纵。
而京城里,他也确实是给别人这种印象。
提起商时序,大多数的人都会笑笑,推杯换盏中评价一句:“比不上他哥那样的人中龙凤,就是个戏子生的酒囊饭袋。不过商家也不缺他这口饭,只能说命好啊。”
此刻,明明他垂首微笑,一派温和散漫,但曲冬琴脊背猛地一凉。
她望着他与平常无二的神色,嗅出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其他人不知道还情有可原,但这些随着他一起创业的人恐怕都忘了。当时创办风蕴那会儿,他下决策时毫不拖泥带水,果决刚硬、毫无情面可言。
也就是现在太平日子过了两年,员工逐渐变多,他知道该稳定发展一会儿,有些事过了就过了。
原来这些事情他都看在眼里,是她多嘴提了。
难怪,她就说放着公司这群人带坏风气,不像是他的性格。
曲冬琴心里有数,不再往下讲,而是笑道:“到点了,下班吃饭吗?”
“你先去吧。”
她以为他还要处理事务,出于亲友的身份多唠叨了两句:“身体重要啊商总,你别和你爸爸一样,等住院了才知道养生。”
才走到门边,谈到这个话题,曲冬琴忽然想起件事情来。
她从门边转头,八卦地问了他一句:“你上周六是不是相亲去了?蕾姨给你找的?”
商时序眉梢微动:“你消息这么灵通?”
他一个人都没说,最近玩的人里,连郑向文都不见得发觉。
曲冬琴哈哈大笑,没有出卖同事:“怎么样?长得漂亮吗,性格如何?”
他不咸不淡道:“漂亮、温柔,刚从国外回来,硕士毕业,学的金融。”
“那不是和你很有共同话题?你们聊聊国外留学经验、一来二去的,微信加上,第二次就可以出门看个电影了。”
商时序抬起眼皮:“这么有经验,你怎么还没谈?老大不小了吧,你爸不催你?”
这张臭嘴。
曲冬琴一秒变脸,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这可是在帮你支招,真是好心没好报。”
“谢了,但用不上。”他从抽屉里摸出了一盒烟,“没加,省的耽误人。”
他话说的轻描淡写,曲冬琴却愣住了。
这个解释不像是他嘴里会说出来的。
“……邬婉说的?”她眉毛顿时就扬起,是发火的前兆,“你们就是因为这个分手的?她觉得你工作太忙没时间陪她?”
商时序走到了她面前,推了门:“别瞎猜,我自己说的。你走不走?我要锁门了。”
曲冬琴朝他的背影唤了声:“你去哪?不是不去吃饭吗?”
他抬起手晃了晃,指尖夹着根烟:“喘口气。”
月上枝头,办公区安安静静,散得差不多了。
虽说也可以开窗对付两口,但是他更习惯下楼。写字楼的门口侧边就设了吸烟区,夜晚没什么人来。
烟雾顺着窗边扩散,仿佛可以把脑中的千思万载一块送出去。
商时序不是个有烟瘾的人,有时候一盒烟装着,能抽上一个月。
他不可否认是,这件事情很解压,和酒精差不多,都一样能麻痹神经,必要时还能够作为谈生意时破冰的一个手段。
刚刚他没说实话。
耽误人这个词,是邬婉说的。
他很难忘记吵架时候,她说过多少伤人的话语。
……伤人,好像这个词语也不太对。
毕竟他其实并没有觉得被刺伤,只有一丝很轻的惋惜。
因为她好似也没有看懂他,和她交往的,不过是名为“商时序”、但是被她喊成“商家二少”的人。
但他记住了她的哭腔,她声嘶力竭的呐喊,记得她发狠推开他时的控诉:“商时序,如果你没有准备好爱别人,能不能不要耽误我这么多年?”
耽误。
商时序在心里吧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地把玩,一根烟抽完,也还是笑着。
回办公室的路上碰上了正好下班的楼衔月。
她还是那个样子,背着个帆布包,一蹦一跳出电梯。
看到他时,那张脸一僵,话磕绊一声:“商总好。”
商时序才刚点头,她就着急忙慌地握住肩带:“商总再见。”
两句话不到,不等他出声,她脚步加速,一眨眼就不见。
和身后有鬼追着似的。
商时序按电梯时想到她的情态,又是一笑。
这笑很放松,抑制不住,有一阵没一阵。
那些杂乱的思绪,什么公司竞争、还是儿女情长,统统淡去,比香烟还有效些。
经过办公区,他只这么一扫,就能看出哪张桌子是她的。
太好记了,贴了一桌的便签条,桌子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排的小动物,个个憨态可掬。
确实年纪小。
他漫不经心地想,躲人都不会躲,太拙劣。
第13章 喝酒了
楼衔月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周二一天她都没再见过商时序,心无旁骛地上了一整天的课,晚上才去打的卡。
但周三,碰面就无可避免。
她清楚记得上周答应的事情,要和他闭环自己第一次会议上的失误。
一周的时间,虽然不足以让她对整个业务滚瓜烂熟,但比之前好绝对没问题。
现在若史凯风再站在她面前问出同样的话来,她还是很有信心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他的态度说三道四一下的。
话虽如此,楼衔月依旧很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
首先是上次被商时序点名过的那几个专业词汇,她放在了汇报的第一页,着重解释了这么翻译的原因还有中英文释义对照。
再接着就是功能安全的整体认知,整个英文标准有十几个部分,她没法一次性研读完,只对着目录和一些重点内容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放在最后的,是他给的那本书的读后感。
一字一句,她配了图,统一了字体,做得和黑板报一样图文并茂,逗得曲冬琴看完直乐。
“我说得找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呢,要不仔细看,我还以为是哪个销售给咱们发的广告呢。”
她拍着她的肩膀,“安心吧,你就算是口头说几句,商总也不会责怪的,他不在意形式之类的。”
楼衔月被夸得脸颊致冒热气,不过她怀疑这夸奖鼓励成分更多些,所以等她走后,还是继续对着屏幕查漏补缺。
原本上午就已经完成的事情,她修修改改,下午也没下定决心去办公室。
她没有拖延症,单纯就是胆怯。
每到那个应该站起来的关头,座位上就会生根发芽几根藤蔓,将她死死缠住。
“别这么急,万一他觉得你莽撞怎么办。”一根藤蔓说。
“而且,这样就完美了吗?等下哪里逻辑不通顺,他肯定会说你没用心。”另一根藤蔓说。
最最重要的,还有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
那天晚上,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在心里。
很冒犯,不是她和他的关系能说出口的冒犯,太窘迫。
万一他问起来怎么办?
不合时宜的,心理建设都花费了好久。
好几次,她挣脱了这种桎梏,抱着电脑快到办公室了。但腿不受控制,自动转了个弯,又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
幸好周围的同事埋头工作没空理她,只有一个陈雪巧阴阳怪气了两句:“有些人就喜欢带电脑装认真工作,领导又不在,也不知道来来回回的做戏给谁看。”
楼衔月只当她自言自语,左耳进右耳出了。
很快日暮西沉,风蕴的正常下班时间是六点半,临近这个点,人群都会比较躁动。
喧哗声中,楼衔月知道自己没法再往后拖延。
咬着牙,心一横,总算成功抵达了办公室门口。
里面有人在,有说话声。
她不好多听,就这么往后退了一步,靠着墙默默等着,嘴里还打着一会儿汇报的腹稿。
商总好,我是楼衔月。
不对。
好像不用自我介绍,他应当记得她的名字了。
耳朵自动自觉播放他的声音。
他不像别人一样,称呼她为“小楼”、“衔月”之类的,每次都叫“楼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