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客房的物品真的是齐的?”
“齐的,有洗干净备用的一套。”他颔首,“不放心的话,你也可以睡主卧。”
她摇头了:“才不用,我没这么过分。”
借住一夜就算了,怎么可能堂而皇之霸占他睡的地方。
电梯间识别到了商时序的脸,自动亮起了对应的楼层:“你也可以更过分一点。”
楼衔月一开始没有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等到进了他家的门,看着他洗干净手打开冰箱,再接着自然侧目问她“有什么想吃的”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发出了声:“……啊?”
她穿着一次性拖鞋走过去看,那冰箱里头虽然东西不多,但真的是有摆放得很整齐的蔬果调料。再往下的保鲜层和冷冻层里,已经分装好的食材一样被整理得干干净净。
“你还会做饭?”她像听见天方夜谭。
“为什么不会?”他反问。
“我以为……”
“以为我十指不沾阳春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商时序挑挑拣拣,上下抛了抛番茄,触感正常,应该没坏。
他脱了西服,一件勒出腰身的衬衣,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在厨房里待着的。
楼衔月用表情表达了自己这番想法,为他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因为你在国外上过学?”
“这和国外有什么关系?”
“国外没有你喜欢吃的,所以能自学成才。”
商时序笑一声:“我读书时,公寓里是配有管家的。”
那还是否认的意思。
“那是为什么学会的?”楼衔月自问自答,她一晚上脑子都不清醒,也随着他笑,半开玩笑地说,“为了前女友学的?”
有些玩笑话当没当真只有自己知道。
她说出口后才后悔自己说错话:“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很干脆,也很没有说服力。
她的半张脸扭到了黑暗中,剩下半张淹没在头顶昏黄的灯光下,一点儿苍白的倔强。
商时序顿了下,没有责怪的意思,蹙了蹙眉:“你怎么……”
他虽然没有掩饰过自己有过前任的事情,但他有印象,她已经是第二次提这个词。
事出反常,她心里肯定有什么计较。而她会肯定得这么明确,不外乎是那个下午,她在公司楼下看见他们俩时就猜到了。
也难怪,邬婉的半生不熟装得很蹩脚,她会意识到很正常。
商时序咽下原本的话,很淡的语气:“不用道歉,我也没有为她学过。”
“为什么?”她靠在岛台上,一动不动维持着这个姿势,如很久没有上油的机器人,生锈了,“因为她会为你做?”
“谁说的?”
“我猜的。”
“有力气猜这种事。”商时序拧开了水龙头,“看来还不够饿。”
他完全没有要展开讲讲的意思。
楼衔月看他脸色,既不生气也无波动,就好像提起了个完全不值得在意的人。
但如果真的不在意,为什么他不乐意回答?
楼衔月低着头笑笑,好歹,他是尊重她的。至少,他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对她的任何的怀念。
她走上前去,主动岔开话题:“要不要帮你打下手?”
其实她会得很少,父母娇养长大的,只能保证自己不饿死。商时序心知肚明,也不戳穿她,“陪我聊天就行。”
这个简单,楼衔月便站在他旁边看他动作:“你想聊什么?”
他手指修长,拿刀拿筷子都是很好看的。他也很有耐心,起锅烧油时都松弛有度。
先煎的是荷包蛋,商时序随口问:“要不要溏心?”
“要。”
她看上去看得专心致志,他扫一眼,见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她嫌热,头发已经被橡皮筋扎起来了,清水出芙蓉一样,衬得五官更像是画上去的。
她当然是很好看的。
楼衔月的专注持续不了多久,锅碗瓢盆发出的是白噪音,不一会儿就引她开始揉眼睛,打哈欠。
“困了?”
“也还好。”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锅里腌制好的肉末已经被炒出颜色、炸出油花,楼衔月闻一闻,“好香。”
又听商时序问:“你平时都在食堂吃?”
“怎么吃都有,方便的话就去食堂,或者点外卖,琴姐也经常请客吃饭。”
他点头:“她对人对事有自己的一套,你有任何不懂都可以和她请教。”
“我知道。”楼衔月说,“不论是日常工作还是突发情况,比如那次我和史总吵架,琴姐每次都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切入点。”
“史总?吵架?”商时序停顿一下。
她后知后觉,矢口否认:“我没有背后告状的意思。”
“你指的是那个赌约?”
“你知道?”楼衔月也没觉得奇怪,“是,我已经搞定了,下周可以找他开会,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说起这个,她终于提起了点精神,不再是蔫蔫的模样。
商时序缓了口气:“要我帮你过一遍吗?”
“当然不用!”她拒绝得很快,强调道,“我过了培训,我们组拿了第一的。”
这咬字重音,不夸她都过分。
商时序关了火,有些好笑:“知道了,第一名,快拿碗筷吃饭,别饿坏了。”
他做得很简单,就是很家常的番茄肉末手工面,加一个带着焦边的溏心蛋,一个大碗刚好盛满。
味道意外的很好,面筋道爽滑,汤头又酸又鲜。
她吃一口,眼睛唰地亮了:“好吃。”
商时序就坐她对面:“快睡觉了,别吃太饱,吃不完给我。”
饭桌上是该继续话题,正好说到史凯风,楼衔月顺带就问了:“当初你招人,是有什么标准吗?”
他一眼看穿她的意图:“你想问我招人是不是和人品挂钩?”
“所以不是?”
“只要不是违法或者重大道德问题,其他的我们不会看这么重。”
商时序不置可否,同她解释,“有小心思无可厚非,至于性格,你觉得史凯风难相处,但是他在前期推进项目、还有和供应商交涉的时候够强势,给我们争取了很多余地。就凭这一点,风蕴还需要他。”
“那如果之后的项目用不上他这个性格,或者因为他这个性格带来麻烦了呢?你还会念旧情吗?”
“那就看他能不能改。”他说,“总得衡量一下利弊。”
楼衔月吃了一口面,停顿许久,还是仰头看他,是很了然的神态:“你很冷静。”
冷静到冷酷,站在高处,看把人放在哪一块拼图上,算得失计算利益。
“月亮小姐,不这么冷静,你的工资该怎么发?”
他的笑很内敛,含着的,不像是酒吧里那种,反而足够真实,“不可能所有事都尽善尽美的。”
“可我就想要尽善尽美。”楼衔月说。
有些微的疼痛从血管里往外爬,但她的脸是笑着的,让人猜不透她现在是什么心情说这种话,“我很小气的,我做不到不喜欢也装作高兴,做不到心里没有你还要和你在一起。”
她话中有话,商时序不可能听不懂,他眉头拧起:“谁心里没有你?”
第54章 想象力
楼衔月也不知道是后悔还是什么,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蓦地抿住了嘴,埋头吃面。
一口又一口,她嘴严严实实,刚刚厉害得很,现在就和蚌壳一样什么也问不出。
商时序偏垂着脸望她,伸手点她额头:“不准做哑巴。”他很轻地威胁,“这次不说,就没有下次了。”
这回终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啪”地一下子放下了筷子,破罐子破摔了一样:“明知故问,还能有谁?”
若一直到刚刚都可以说是你来我往的情趣,但此时此刻,她是认真的,他明白。
商时序收起笑意,他微不可查地蹙眉:“是我?”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哪里,会被人
这样摆着脸色对待。
他眼底也有淡青色,大脑神经跳动着,告诉着他已经够疲倦,更应该做的是睡觉,而不是在这里陪小姑娘玩你哄我我哄你的戏码。
其实他声音一旦变冷淡,楼衔月下意识就会有些畏惧。
她很难抑制住这种生理性的表现,例如脊背会弓起来,拳头会捏起来,一阵又一阵细密的战栗会涌上来。
这是来自上位者的威慑力,更是她没有安全感的证明。
但她瑟缩的举动,此时此刻,令商时序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他的呼吸加重又放轻,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脏继续往水里拉扯,沉闷到让他觉得自己找寻不到氧气在哪里。
这段时间做的所有,好像都是无用功,是他自娱自乐、自顾自高兴和许诺。
他只在她面前那样毫无掩饰地剖白过,他以为自己表述得足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