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就过了三年,但商时序已经有点回忆不起来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了。
他不回京城接手商家部分的工作,要去深城创业这件事,他当然是第一个和邬婉说的。
其实他没旁人说的那么毫无准备,这么大的事情当然深思熟虑过。提前准备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他那时候已经有了技术储备和小型团队,有足够的把握能在短期内得到投资、长期内实现盈利。
其实,他有预料她会不同意,这确实像是玩闹,但他极尽耐心地将所有可能、不可能的事情都说清楚明白,充分考虑到了之后的任何事情。
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她反对的并非他的不切实际、突如其来,而是他没有如她所愿,去拿回本该属于他、又或是属于她的位置。
他记得她一开始还只是旁敲侧击,问他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母亲方蕾,怎么对得起商家二十几年的悉心培养,哭着说他令家人伤心难过,也令她心寒。
而后来……
商时序表情淡淡:“我来了深城三年,我们吵了两年,来来回回说的都是继承权的事情,谁也说服不了谁。后来,她甚至瞒着我做了些事,想要逼迫我回去。”
“她一定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楼衔月小声说。
他像是释然地笑了笑:“是啊,很过分。”
过分到,若他再容忍下去,恐怕她都自以为是地煽动人心去替他叫屈了。
这会闹到圈子里去,闹到不可开交,闹到让所有人知道商家兄弟阋墙。
她做的这些事情,已经足够让所有人对他的父母口诛笔伐。但她犹嫌不够,差点要越俎代庖,拿着他的身份许以商家的利益,好叫别家帮着他入主集团。
这根弦,他忍耐着,终于触底反弹,不留余地。
但这些毕竟都是陈年旧事,所以他也只是冷淡地陈述道:“无可挽回、我也不打算挽回,所以一年前,我同她提了分手。”
“一年前?”她的呼吸停滞,像被定住。
“准确来说,有一年多了。”商时序低头,“怎么了?”
楼衔月静静地说:“可我听别人讨论,你们是四月份才分开的。”
“这是她对外的说法。”他说,“当时分开,她没同意,只是我态度坚决,她奈何不了我。于是,她同我提要求作为交换,要我看在这么多年的感情上,不要立刻对外公布这件事。”
还有那些事情,他不再追究,就当作这些年来她为他付出的补偿。
不然,她之前为了他折腾的所作所为,除了让她在圈子里沦为笑柄之外,还会令她的未来寸步难行。
商时序说到这,忽而福至心灵:“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你以为我一和她分开就和你在一起?”
他看见她眉梢眼角的表情,理所当然猜到了答案。他眉头不禁蹙起,有种叫做懊恼的情绪浮上来。
“抱歉,我没想到,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她的事情的。”他低声而快速地说。
原来这一切都是误会。
楼衔月也有点微妙的后悔,后悔中听他继续说。
“你实在不需要在意她,因为我们之间更像是相亲联姻的关系。你看,我为她准备过珠宝华服,准备过烛光晚餐,但唯独没有送过花、做过饭,因为这不够有有价值。”
商时序亲亲她,“你知道什么是价值吗?在我们这种人看来,谈恋爱只是确认彼此价值的手段,所以不应该浪费时间,而是只给对方想要的东西,只给对方有用的东西。”
他笃定、毫无转圜地说:“你看,我们分开是必然的。”
他做事不看价值,只凭喜好。
但她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应当给予的东西来的。
她家里关系复杂兄弟姐妹众多,继承权尚未落定。是个财产都只有靠长辈喜欢才能得到多少的地方,所以她没法理解为什么商家不是、他不是。
但也正是因此,她尤其善于伪装和讨好,习惯性把所有的事情都当作自己获利的养分,面目连他父母都骗过去了。
“她早该和我说明白的。”商时序笑了笑,有些许自嘲和释然,“最后一次见面时,她说若我给不了她要的,就不该耽误她这么久。但其实,她如果一开始就和我说清楚,我也不会给她任何希望。”
她说得好似要比这话更过分些。
例如,早知这样,她肯定一开始找的就是他哥哥,才不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又例如,他身上,除了商家的继承人这个名头外,没有任何值得她多看一眼的,她也受够了虚
与委蛇和虚情假意。
她说他的爱太可笑、太吝啬、太不知所谓。
但她要的爱,她想要的权势金钱他给不了,也不想给。
“可就算这样,你也还是没戳穿她。”
楼衔月已是困极,坚持着迷蒙地说,“就算她找了新的未婚夫、她在外面胡编乱造,你也只是一笑了之。”
“听上去我足够大方。”商时序口吻带笑,哄她,“我既然有你说得脾气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怕我?”
她脑子要转不动,全凭身体反应:“没有,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
“因为我翻译得很好。”她开始说些奇怪的话,莫名其妙沾沾自喜,“你前女友翻译没我厉害,她还坏。”
商时序听懂了,正是听懂了,他才一阵一阵地笑。
“你说的对,她翻译不好,所以那天开完会就被我气跑,再没来过。”商时序靠在她身边,抚她的发,很慢很缓,“看来我有必要警告一下曲冬琴,不能什么都没轻没重地和你们说。”
那说什么呢,又和谁说?
她嘴巴撅一撅,落上去的是吻,他喊她:“楼衔月。”
“嗯?”她半梦半醒,“商时序?”
他好像在笑,“嗯,我在这。”他在她耳边,滚烫的呼吸,他还在唤她的名字,“衔月,月亮,月亮小姐,月亮宝宝。”
有灯暗下来了,漆黑的一片,只有他的声音在耳畔,好温柔。
她的思绪飘到了很远,很宁静的时候,她和闻绮彤经常去楼顶看星星。夏夜的风和蝉鸣,秋日的树叶婆娑声,她们躺在一起,能依偎着从天黑聊到睡着。
那是她对于夜晚最温柔的回忆了。
但如今,没有蝉鸣也没有树影,但他将她包围,比世界上任何白噪音都要有效。
令她放松,令她安睡。
第57章 偷摸摸
楼衔月是被闹钟叫醒的。
她定的工作日响铃,默认的森林鸟叫流水声。听了太久,以至于她身体都听出了反射性动作,前奏一响她就能准确抓到枕头下的手机,手指放到旁边的音量键一按,好关了这催命的声音。
还能再睡个五分钟,她一边想,一边规划着等会儿的行动。
先下床选衣服,刷牙洗脸,早餐去食堂买个包子或者糯米鸡,走去公司……公司!
糟了!她昨晚睡的不是宿舍,但这闹钟是正正好的啊!
楼衔月的记忆瞬间回笼,她猛地一下坐起来,去抓商时序的手:“不行,我要上班,我不能迟到——”
她动作扑空,声音撞到了关上的门,在卧室里好像有回音。
她懵了一下,身侧没有人,就她一个在被窝里。而空调安静地开着,很凉爽的温度,整个屋子在遮光窗帘的作用下伸手不见五指。
不多时,听见屋子里的动静,有明显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有光随着门开的缝隙逐渐钻入房间。
“醒了?”
头发睡得乱糟糟的楼衔月眨眨眼,面前的男人逆着光,只能看清身上睡衣松垮,挽了袖口,露出劲瘦的一截小臂。
“早。”
他没穿那衬衣西裤的,凛然的气质下去,倒是显出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那领口没有扣好,居然能隐约看到锋利的锁骨,比他在酒吧里看到的还要多。
她脸莫名有点烫,心脏一紧一紧的。含在嘴里的话都吞吐了两遍才说出口,说出口时又忘了要说什么,只能憋出一句:“早……”
厨房里有烧油热锅的味道一同进来,楼衔月忙着转移注意力,飞快地嗅了嗅:“你在做早餐?”
商时序“嗯”了一声:“还没做好,你先去洗漱一下?”
她点头:“那我去拿下洗面奶。”
她昨晚脑袋不利落,除了洗澡就只匆匆刷了牙。没洗脸的后果很明显,醒来后皮肤上没有一处舒服的。
但他靠在门框上,阻止她动作:“不用,已经准备好了。”
她吃一惊:“你什么时候……不是,你准备这些做什么?”她都带在身上了,买这些岂不是浪费了?
“你只来这一次?”商时序轻描淡写瞥她一眼,厨房里还有东西在烧着,转身出去了。
留楼衔月在原地,兀自思来想去。
只来一次,不然呢?他难道还想让她经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