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传入耳中的那一刻,梦境被彻底打碎,封温玉恍惚地睁开眼,梦境残余的情绪让她一时有些迷惘,她看见锦书松了一口气,浑身瘫软在地,却不明所以,声音都有些艰涩:
“……怎么了?”
锦书被吓得半死,至今还残余惊惧:“您刚才一直在喊疼,奴婢怎么喊您,您都没听见。”
疼?
在听到这个字眼时,封温玉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好像的确残存着疼意,下一刻,她若有所感,抬手抚摸向眼角,蓦然,她怔在原处。
——她哭了?
封温玉忽然感觉到一点惊悚和胆寒,那真的是梦吗?
封温玉的手无意识地搭在小腹上,她没有察觉到她唇色和脸色都是发白得让人心惊肉跳,乌发被冷汗浸湿,分明是夏日,她整个人却仿佛是从水中被捞出来。
锦书擦了把脸,她不敢轻忽这件事:
“姑娘,您到底梦到什么了?”
封温玉偏过头,避而不答。
梦境情景过于连贯而真实,真实到封温玉已经不能将其当做一个梦了。
她下意识地回想梦境,现实和梦境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从她和顾屿时退婚开始。
所以,顾屿时是不是也做了同样的梦。
究竟是梦见了什么,让他选择了退婚?
封温玉意识到,她需要知道得更多,这一刻,脸面什么都不再重要,封温玉猛然坐起来:
“锦书,钦差一行出发了么?”
锦书不明所以,但她还是赶紧回答:“应该还没有。”
封温玉披着外衫就要起床,她堪声下令:“备马车,我要去城主府!”
锦书忍不住地愕然:“姑娘?”
封温玉仅仅只是洗漱,连梳妆都没有,就要往外走,快走到前院时,她在游廊上撞见了周迟柏,周迟柏见她脚步匆忙,下意识地叫住了她:
“表妹是要去哪儿?”
封温玉勉强扯了扯唇角:“我要去城主府,我有事要问钦差大人。”
话落,封温玉就想要越过周迟柏,周迟柏忙忙拦住了她,封温玉急于知道答案,不由得黛眉紧蹙:“表哥拦我做什么?”
周迟柏:“钦差一行于一个时辰前已经乘船离开了。”
封温玉震惊地抬头:“什么?”
周迟柏担忧地看向她:
“表妹找钦差大人是有何事?”
封温玉一下子安静下来,她沉默不语,是错过了么?
许久,封温玉才扯了扯唇,她说:
“没什么。”
感受到周迟柏担忧的情绪,封温玉吸了吸鼻子,她深呼吸一口气,冲周迟柏笑了笑:“当真没事。”
她衣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握紧了手帕。
许久,封温玉回过神,她无所谓地想,错过就错过吧,反正梦境一直在持续,即使没有顾屿时,她也总能找到答案的。
她抬眸朝府门口看了一眼,遂顿,她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开。
清风拂过,残余的空气都被吹散,此处仿佛从来都没有人来过。
******
封温玉收到京城来信的时候,那位乡试的主考官方大人也到了扬州城。
封温舟和封温玉一起看了来信,封温舟下意识地朝封温玉看去,他能察觉到近来阿妹的情绪惯来低落,似乎是从钦差一行回京后就开始了。
封温舟低下头,书卷被他握在手心,他握得力道有些大,关节处微微发白:
“阿妹,你和京城来人先回去吧,不必等我。”
封温玉下意识地皱眉,她没有任何的犹豫:“不要!”
“当初大哥乡试时,爹娘和长姐都是陪伴左右,如今爹和娘都不在,我再离开,等乡试结果出来,何人来向你道喜?”
封温玉撇嘴:“乡试那么重要,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扬州,岂不是空落落的。”
舅舅虽也是亲人,但终究是隔了一层。
封温玉做不到把封温舟一人扔下来,她们是一起来的扬州城,当然也要一起回去。
封温舟竭力抑制,但眸中仍可见些许欣喜,顿了片刻,他才说:“可爹特意传信来了。”
封温玉轻哼了一声,难得透出些许骄纵:
“不管他。”
她认真地对封温舟说:“你安心备考,我是一定要等你的。”
封温舟咽下所有劝说的声音,许久,他闷着声音:
“好。”
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封温舟抬眸,看向阿妹的侧脸,掩住了眸中隐约的担心。
阿妹到底在烦恼什么。
他有些黯然失神,他还是什么都帮不了阿妹。
乡试在即,只剩下不到三日,扬州城仿佛已经遗忘了钦差在时的惊惧,湖面画舫又开始了彻夜通明,才子佳人似乎经常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江南一贯文风兴盛,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夺得魁首。
封温玉也没心思去想什么梦境,如今在她眼中,什么事情都抵不过她二哥的乡试重要。
她甚至比当事人还要紧张,乡试的当天,天未亮,她就醒了过来,不止是她,整个周府都是惊动。
周迟榆被顾屿时带走后,老太太没承受打击,病倒了,但周迟柏和卢氏时常去看望,究竟是在渐渐好转,这一日也是起身来送封温舟。
封温玉将食盒递给他:“给你准备的都是容易检查的物件,我会在外等着你,你只管安心考试。”
乡试共考九日,分三场,每一场考三日。
封温玉听大哥描述过号舍的情况,根本不是人能待的地方,很多考生考过一次试,几乎都能丢了半条命。
封温舟本来心态平稳,也被众人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搞得紧张起来,他悄然抿紧了唇:
“你别在外等我,我一出来,就来找你。”
封温玉没在这时和他争论,将他送到考场,亲眼看着他进去,才摸了摸胸口,她怪叫着:“锦书,你说,我怎么就这么紧张呢?”
锦书失笑:
“姑娘是关心则乱。”
封温玉知道封温舟最少也要考三日,没打算现在就在外一直等着,刚准备叫马车回府,就听见外面一阵惊马声,她好奇地掀开提花帘,待看见马背上的少年时,她蓦然睁大了眼,下一刻,她唰的一下放下提花帘。
然而,晚了。
封温玉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有人敲响了车厢,清朗的声音裹着风声一起传进来:
“封温玉,是不是你?”
封温玉捂住耳朵,只想装作没听见,但来人显然将马车当做房门了,不断敲响,一副她不露面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锦书轻咳了一声,她猜到了来人身份,但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地问:
“是颜世子?”
颜世子怎么会出现在扬州城?
封温玉扯了扯唇角,在来人再一次叫唤前,她恼而掀开了提花帘:“颜云鹤,你是疯了不成?”
谁家男子会这么不知廉耻地敲女子马车?
封温玉承认,不知廉耻这四个字是她故意刻薄的。
但颜云鹤是自找的。
闲云野鹤?真是白瞎了这个名字。
封温玉暗暗翻了个白眼,来人半点不在意被骂,他提起唇角,故意嘲笑:“听说你被退婚了?”
封温玉瞬间冷漠脸:
“不会说话,就自行闭嘴,没人觉得你是哑巴。”
颜云鹤高坐在马背上,分明能够俯视,但他就是不着调地弯着腰凑近封温玉,他笑嘻嘻地:“封温玉,你怎么就和我说话带刺呢?你这股泼辣劲,要是对着顾屿时使唤,他敢提退婚二字?”
说罢,他轻嗤一声:
“也是,你对别人都是温柔小意,所以,才叫顾屿时敢欺辱于你。”
仗势欺人都不会,真是从小就笨。
左一句顾屿时,右一句顾屿时,总归没有一句话是她爱听的。
封温玉恼了他一眼:“你就是特意来笑话我的?”
颜云鹤眸色暗了一刹间,很快,他笑着替自己辩解:
“可别污蔑好人,我本来都要返回京城了,听说你在扬州城,才特意绕了这趟远路,目的就是为了来安慰你。”
安慰?
封温玉呵呵:“敬谢不敏。”
她不想搭理颜云鹤,总之遇见他,就是没好事,她没好气道:“让开道。”
颜云鹤双手交叠在脑后,混不吝地驱使马往旁边挪了挪,给马车让了位置,然后再踢了踢马身子,让马不紧不慢地跟上。
等到了周府,封温玉才下了马车,就见他跟在后面,瞬间无语了:
“你跟着我干嘛?”
颜云鹤不敢置信,一副她薄情寡义的模样:“我可是奔着你而来的,你不收留我?”
封温玉气笑了,觉得他简直是无理取闹:
“谁让你来了?”
“国公府难道连让你住客栈的银子都没有了?!”
颜云鹤耸肩:“为了快点赶来,我可是孑然一身,什么都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