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公主以为他终于能死心的时候,却见他又抬起头,没有一丝情绪道:
“先是顾屿时,再是谢祝璟,总归一直不是我。”
他早就习惯了她看不见他。
而且——
“我连顾屿时都等到了退婚,难道还担心一个谢祝璟不成?”
他倏然提唇笑了一百,眼神却是黯然,而话音更是执拗不堪。
长公主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忍不住提高声音:“颜云鹤!”
他是国公府世子,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外甥,他怎么能叫自己这么卑微!
颜云鹤抬眸,他直视长公主,四目相视时,长公主一愣,她的鹤儿一向吊儿郎当,她好久不曾看见他这般认真的表情,他说:“娘,您成全我吧。”
他在笑,剑眉如星,话音清朗,但长公主却忍不住地鼻尖发酸:
“从小到大,娘和爹将所有能给我东西都捧到我面前,可我唯一向你们求的,只有封温玉。”
“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她。”
“但所有人也都在拦我,连娘也不曾支持我。”
长公主忽然心痛如绞。
颜云鹤轻轻笑了下,所有人都在拦他,但他不死心,他想再试试。
万一呢。
万一他就得偿所愿了呢。
他说:“求娘了,我已经错过一次了。”
他真的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长公主闭眼,她压着声音中的哽咽,道:“你和她之间的阻碍,从来不止我和你爹,娘何尝不知道你喜欢她?”
“但如果你觉得爱能抵万难,那就太自大,也太傲慢了。”
颜云鹤垂眸,看向被他握在手中的荷包,荷包已经有些陈旧褪色,但他依旧格外爱惜。
安静的院落中,有微风送来他的声音:
“那就当我傲慢吧。”
少年慕艾,本就该一往直前,而他生来傲慢,且就让他在此事上再傲慢些吧。
长公主失声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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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温玉最近很忙。
她初回京城,有不少人给她送来帖子,其中有来看笑话的,也有来打听消息的,当然,也不乏真心来安慰她的人。
她今日赴东家宴,明日赴西家宴,累得她晚间回来后连看话本子的时间都没有。
也就当然不清楚她险些被赐婚和国公府这些事。
封温玉趴在软塌上,整个人都有点无精打采的,她恹恹道:“往日怎么不觉得这些宴会这么烦呢。”
不是暗戳戳地问她和顾屿时为何要退婚,就是明里暗里地打听她和谢祝璟是否真的要定亲了。
两个问题,封温玉没一个想回答的。
好在这些人都有分寸,见她不想回答,也不敢再追问下去。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封阁老即将再往上走一步,巴结讨好她都来不及呢,谁敢在这个时候得罪她?
锦书见她提不起精神,思忖了一下,她从木匣子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姑娘要不要看看话本子?”
这话本子还是从江南带回来的呢。
闻言,封温玉撑起身子,接过话本子,但翻看了两页后,撇了撇嘴:“又是穷酸书生和富家姑娘,一点新意都没有。”
锦书轻咳了一声,想要提醒姑娘日后这话可说不得了。
毕竟按照谢大人和姑娘的出身,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穷酸书生和富家姑娘。
封温玉被一提醒,当即臊得有些红了脸,她险些忘记了这件事,幸好没有外人听见,否则落入谢祝璟耳中,岂不是表示她在嫌弃他?
但是这种话本子,她还是不想看。
书瑶有点惋惜道:“当初姑娘将东西都还给了顾大人,不然那里头的话本子,姑娘还能拿来打发打发时间。”
室内倏然一静,锦书隐晦地瞪了书瑶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锦书咬声道:“这天底下会写话本子的人那么多,哪里就稀罕姓顾的了。”
当初顾大人和姑娘要好时,知晓姑娘喜欢看话本子,曾亲自编撰了话本子给姑娘用来打发时间。
科考那么要紧的事情,他也不知是怎么腾出来的时间,但总归姑娘手中的话本子是从未断过,有时候字迹未干就差人给姑娘送来了。
锦书也知道,姑娘虽是说着不能打扰顾大人科举,可每当顾大人送话本子来时,姑娘心底都是分外期待的。
而究竟是期待话本子,还是期待和顾大人见面的机会,谁也说不清。
封温玉低垂着眼眸,她不知何时又重新翻开了话本子,好像根本没听见二人在说什么一样。
见状,锦书掩住眼中的担忧。
姑娘全然对顾大人闭口不谈,锦书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锦书甚至已经后悔提议让姑娘看话本子打发时间了。
恰在这时,外间有婢女敲门,送来一个锦盒,说是谢大人让人送来的。
锦书心底一喜,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她转头看向姑娘:“姑娘,是谢大人送东西来,您要不要看一看?”
封温玉一懵,她纳闷地接过锦盒,打开后,里头是一个鲁班锁,她不解地看向来人。
来人道:“谢大人说,是他在街上看见的小玩意,他瞧着挺有意思,送来给姑娘打发时间。”
封温玉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拿鲁班锁来打发时间?
她恍惚间好像是回到在家族学堂被老师要求解开鲁班锁的时候,封温玉瞬间苦起了脸,她委婉地推诿道:
“我平时很忙的。”
婢女茫然地看着她。
封温玉忙忙回神,是她傻了,来人只是传话的婢女,又不是谢祝璟本人。
封温玉只好收下鲁班锁,余光一瞥,锦书低埋着头,肩膀耸动了几下,她恼羞成怒地捶了锦书一下:
“再笑,就你来解这个鲁班锁!”
锦书忙不迭地摆手:“这是谢大人对姑娘的一片心意,奴婢可不敢僭越。”
一时间,主仆三人对着眼前的鲁班锁发愁,再也没心思去想什么话本子。
封温玉在忙过最初一阵子的宴会后,反倒是闲下来了,这段时间,她也收到了一些谢祝璟送来的东西,都是一些他偶然看见觉得有意思的东西,或许封温玉不是都很喜欢,但没人会不喜欢这种被人随时惦记的感觉。
两人虽然还没有名正言顺地定亲,但谢祝璟很显然已经将她当做未婚妻来对待。
封温玉是个投桃报李的人,忍不住地思考,该给谢祝璟送个什么作为回礼。
锦书和书瑶替她出谋划策:
“姑娘女红好,不如给谢大人做一个荷包?”
封温玉一双姣好的黛眉蹙起,她略有些迟疑道:“这会不会过于亲昵了?”
她其实是想说暧昧的,但实在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但锦书二人听出来了,锦书轻咳了一声,戳破了一个事实:“姑娘本就已经有了意向和谢大人接触,荷包只是一个心意罢了。”
换句话说,如今二人关系,就差姑娘点头,然后谢大人让官媒上门提亲了。
封温玉被这话说得沉默,她吐出一口气,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又问:
“这会不会单薄了点?”
书瑶也想了想,开始出主意:“老夫人快要寿辰,每年老夫人寿辰前,姑娘都会去青宁寺替老夫人祈福,不如趁此机会,姑娘也替谢大人求一个平安符?”
再装入荷包中送给谢大人,如此一来,心意也到了,力气也费了,总是叫人挑不出什么错的。
封温玉默认了这个方案。
她女红一向好,绣个荷包对她来说是件得心应手的事,她惯来巧思,记得谢祝璟喜欢青色,但再做青色荷包未免有些撞色,便挑了黛色做荷包主色,又在上面绣了青竹云纹。
她惯来有个习惯,在装平安符的荷包上会在角落处绣上一个小小的福字,这次也没有例外。
书瑶忍不住地看姑娘自己身上带的荷包,那个荷包处也有一个福字,她忍俊不禁地偷笑:
“这下子,真成一对了。”
封温玉本只是习惯,如今被书瑶一说,才发现这一点,霎时间被说得有点脸红,她恼瞪书瑶一眼:“就你这妮子话多。”
荷包准备好,封温玉就准备去青宁寺了。
她每年都会去几趟青宁寺,府中早就习惯了,倒不是她喜欢礼佛,而是给老太太祈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青宁寺后山的那一片桃花盛开时美不胜收,封温玉很喜欢那番景色。
桃花卷着寺庙,时而有人群从山脚穿过,袅袅白烟升起,像是仙境又似人间。
那番景象,封温玉百看不厌。
周玥瑜仔细交代了她一番,又给她配上护卫和马夫,她就带着香油钱和锦书二人出发了。
青宁寺在郊区,路程有点远,她又是午后去的,通常情况下,她会在翌日再回府,锦书早习以为常地替她收拾好换洗衣物,小箱笼装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