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冷了下来,等封温玉到的时候,又近傍晚,青宁寺的香客很少,颇有些清净。
锦书上前和寺庙的小僧人打点,然后过来说:
“姑娘,厢房准备好了,咱们先去厢房安置吧。”
时间有些晚了,不论是祈福还是求平安符都得安排在明日。
锦书和书瑶在收拾厢房,封温玉百无聊赖,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对二人说:
“我到后山桃林去了,你们收拾好了再来寻我。”
锦书有心跟着她一起去,但这厢房内的床单被褥都要更换,床铺和桌面也都要重新擦洗,锦书担心日落之前书瑶一人忙不完,只好提声道:“姑娘慢着些,奴婢很快就去寻您。”
封温玉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就径直朝后山走去。
青宁寺是京城最大的一个寺庙,安全性倒是不必担忧,这也是锦书放心让她一个人前往后山的原因。
封温玉拎着裙摆,等快到桃林时,她意外地看见林中立着一个人,这时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居然也会有人和她一样来桃林吗?
那人听见动静,皱眉转过头。
两人四目相视,在看清对方时,彼此都是一愣。
顾屿时是愕然。
封温玉却是些许恍惚,眼前一幕,和梦中场景好似重合。
——顾屿时,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你昨日提起了这里的桃花,我猜,你应该是来这里了。
原来梦境中,他在落雨时找到她的地方,竟是这处桃林吗。
【作者有话说】
女鹅:你怎么在这儿?
小顾:重游故地。
【其实我还蛮喜欢小颜这一款的,就是那种意气风发的少年气,然后又装得痞痞的[摊手]话说,小沈还没有出来呢,然后小裴的线和这三个不是同种类型】
【之后都恢复12点更新啦!今天又是两章合一,夸我!】
第30章
◎“别讨厌我。”【两章合一】◎
十月中旬, 桃花未开,枯叶都不剩下几片,冷风飘零吹落些许草絮。
封温玉对梦境中的一切都记忆深刻, 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一般, 但梦中二人琴瑟和鸣,相伴而行时那么长的路都会觉得短暂。
而现实中,她和他相顾无言。
封温玉看见他嘴皮子动了动,半晌却久久不见声音, 封温玉心底有一刻了然,他应该是在为了称呼而迟疑。
叫她什么呢?
阿玉?封姑娘?
他也来了这里,封温玉对心中的那个猜想越发肯定了, 他定然也是做了同样的梦。
最初意识到这一点,她想过去质问他,但经过在江南的停留,封温玉反而越发冷静下来。
她自认对顾屿时还是了解的。
梦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才能叫他舍得退婚?他定然也是确认过, 梦境中的事情是确切发生过的, 否则,他也不可能上门退婚。
或许梦中的她们闹得太难堪?
封温玉一直记得在他离开扬州那一日的梦境, 鲜血染红白皑皑的雪地。
子嗣对于现下来说代表了什么, 她再清楚不过。
二人最终不论闹到什么程度,封温玉其实都不觉得意外。
但, 他选择退婚了。
因为结果不能让人接受, 所以他选择了放弃。
只是这一点认知, 就足够让封温玉一切的情绪都冷却下来, 她讨厌违诺之人。
也没人喜欢被放弃。
她打断了顾屿时没有意义的迟疑:“顾大人。”
简简单单, 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称呼, 饶是顾屿时觉得他能接受事实,但真的面对这一刻时,他依旧控制不住地心下一沉。
但眼前人好像早就走出来了,她问他:
“顾大人怎么在这里?”
顾屿时垂下眼眸,竭力抑制住眸中情绪,他退了一步,腾出空间给她踏入凉亭,他说:“听闻青宁寺盛景,特来一观。”
是她总爱往这处跑。
叫他也习惯了每年陪她来赏花。
再后来,他亲眼看着她将另一个男子带来,一如他当初。
他曾觉得她们在彼此眼中,都该是最特殊的一人。
后来才惊觉,原来他也没什么不同。
顾屿时很难说清当时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是何心情,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三者踏入他们的世界。
封温玉听着这一番敷衍之词,忍不住地在心底暗呸道——骗子!
盛景?
也不瞧瞧这是几月,四周都是光秃秃的,能有什么景色而言?
骗人,也不知道寻个好的借口。
顾屿时看向她:“你呢,怎么在这儿?”
下一刻,他又想起了什么,恍然:
“是老太太的寿辰。”
封温玉一腔不忿的情绪如同被一盆冷水浇灭,她忽然有些无力感。
他对她祖母的寿辰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不明白,分明是情投意合的两人,怎么就走到这种地步。
封温玉长呼出一口气,她坐在了石墩子上,推开许久没有人用而满是灰尘的杯盏,埋首在手臂上不肯抬起头。
见状,顾屿时脸色微变,他半蹲下身子,企图从缝隙中观察她的脸色,然而做不到,他只能皱眉问:
“哪里不舒服?”
又是一个猜测生出,顾屿时卡壳了两声,隐晦含糊地问:“是……肚子疼?”
成亲十二载,在她小产后,她落下病根,月事变得来期不定,一到月事时又总是疼痛难忍。
那时,他身居高位,请了太医替她诊治,又遍寻天下名药,但是治标不治本,她这几日光景总是万分难捱。
顾屿时一双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视线落在女子小腹处。
封温玉起初是懵了,后来察觉到他的视线,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陡然涨红了脸,她咬牙切齿地挤出声音:
“我没有!”
又不是她的小月子。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封温玉自己都麻了,她干嘛和一个外男讨论她的月事。
小姑娘脸色红润,眸中的恼意恨不得化作怒火烧死他,一点也没有病态的模样,顾屿时眉眼极浅地舒展开,才问她:
“那是何处不舒服?”
封温玉没好气道:“心里不舒服。”
顾屿时一头雾水,前世他从不听说这一点:
“你何时有了心疾?”
封温玉要被气笑了,她深呼吸想要保持冷静,但失败了,她咬牙道:
“一见你就烦,怎么就不算是心疾?”
话音甫落,封温玉就发现四周骤然安静了下来。
她指尖不着痕迹地颤了一下,她保持这个姿势,却是不由自主地抬眸朝顾屿时看去。
他站在凉亭中,和她离得其实很近,近在咫尺又仿佛隔着一层看不清摸不到的屏障,落日仅剩余晖,微弱的红霞洒入凉亭,他背对着霞光,眸眼垂下,半张脸都隐了在阴影中,叫封温玉看不清他的神情。
四周的空气好像都有些许的凝滞。
仅是寻常的呼吸都仿佛透着细微的刺疼,顺着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汹涌在血液中久久不息。
好久,封温玉听见他问:
“你就这么讨厌我?连见我都不愿。”
他声音好像平静,却让封温玉心尖泛起酸涩,她不觉有些红了双眸。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年大哥游学,她回扬州祭祖时,路过他游学之处,便急匆匆地赶去见他,她从马车下来时,一行年轻人恰好从雅集中散开,那是她第一次和顾屿时的相遇。
是她从一群人看见了他,少年乍得志,恰是意气风发时,又是眉眼昳丽,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少年,连那一日的暖阳都偏爱他。
他仿佛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眸看过来,四目相视间,他一怔,后抬手作揖,仓促地偏过脸去,也正是如此,叫他泛红的耳根彻底暴露在人眼前。
她觉得好笑。
心中偷偷叫他书呆子。
一时间连大哥朝她走来都没注意到。
后来再回京城,他突然出现了侍郎府,他每一次自以为隐秘而笨拙的视线,封温玉早就心知肚明。
否则,他凭什么觉得他能在偌大的侍郎府经常偶遇她?
人人都说知慕少艾
可他也是她的年少慕艾。
有人蹲在她旁边,和她说:“别讨厌我。”
顾屿时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明明是为了不要最后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才会选择退婚。
但如今眼见要形同陌路,她还是讨厌他。
为什么,他又做错了?
困住她不行,放她走也不行,他究竟该怎么做。
于顾屿时而言,年少丧父,不得已背负起顾府的重担,母亲全身心照顾年少病弱的弟弟,没人知道他寒冬腊月仍要苦读时,听见隔壁母亲关心弟弟的声音传来,心中是否有过欣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