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时脸色铁寒,他眸色晦涩难辨地盯着来人许久,才肯跟着他一同离开。
今日封阁老沐休,但他的消息来得一点也不慢,顾屿时到的时候,封阁老正在书房内捯饬着棋子,见人来了,朝对面一指:
“坐。”
顾屿时一眼就看见他手边放着的茶水,茶水呈褐色,他没坐,只说:“今日阁老休沐,何苦喝这么浓的茶。”
封阁老觑了眼茶水,喃喃道:
“是有点浓了。”
立即有人将茶杯端下去,很快换了一杯清淡的茶水来。
封阁老见顾屿时还站着,摇了摇头:“这是着急走,连一盘棋都不肯和我下?”
顾屿时语塞,最终还是坐下了。
墨玉匣子中摆着棋子,封阁老捏着棋子先落子,声音很淡也很轻:
“亲事是她自己选的。”
顾屿时捻着棋子的手格外用力,他冷声说:“阁老给了她几个选项。”
封阁老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不知是笑了还是没笑:
“重要吗?”
顾屿时几乎是瞬息回答:“重要。”
封阁老眯起了眼眸。
“您若一个选项都没给她,也就罢了,若是给了她选项,她便一定会选一人。”
最简单的心理暗示。
顾屿时听见自己问:“所以,阁老给了她几个选项。”
封阁老望了他很久,忽轻声道:
“两个。”
顾屿时心中一凉,猜到了答案。
“你和遇之。”
心中传来仿佛针扎一般的疼意,但他还在固执地问:“她选了谢祝璟,还是没选我?”
这是两个答案。
封阁老摇了摇头:
“你明知道答案。”
天平的另一端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当顾屿时也被摆在天平上时,封温玉一定会选另一端。
他手上不稳,白棋掉落在棋盘上,砸到黑子上,位置都被挪动,棋局瞬间毁于一旦。
封阁老没再要求下棋,只是问他:“还要去找她吗?”
顾屿时转身就走。
他走后,封阁老把棋子扔在了墨玉匣子中,宋作梁从屏风后头走出来,他低头看了眼棋盘,白子压根就是乱下,一点章法都没有,可见顾屿时此时的心情。
宋作梁皱眉:“值当吗?”
为了拉拢一个顾屿时,值当吗?
不论是第二代还是第三代,都有出众之辈,家中男儿已经担得起责任,何苦需要靠女子联姻来巩固朝中地位。
封阁老闭上眼,他声音很平静:
“边城快有消息传来了,四皇子不中用了,二皇子也惹了圣上不喜。”
对此,宋作梁仅仅是皱眉,可封阁老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咱们陛下今年请太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他脸色大变:“老师的意思是……”
封阁老转头朝外看去,声音很平静:
“时间不多了。”
“圣上既然看重他,咱们也恰好有拉拢他的筹码,何苦浪费。”
宋作梁沉默了一下,才说:“可小公子和小小姐……”
封阁老摆手:
“小情人嘛,多些波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太轻易得到的,也会不懂得珍惜。”
宋作梁斟酌着语气:“若到时遇之不肯放手呢。”
封阁老倏然睁开了眼,眼底的情绪深暗,却是让人看不太清,他扫了宋作梁一眼,像是一眼看透他的想法:
“看来你这做师父的还是不够了解你的弟子。”
【作者有话说】
【好像很久没加更了,等周末吧,周末加更一下吧[化了]】
第61章
◎“别坏了我的名声。”◎
铭心轩。
书瑶紧赶慢赶地走来, 她脸有异色,语气很飘忽:“姑娘,顾大人来了, 他想见您。”
封温玉下意识地偏过头, 但很快,她垂眸抿住唇,眼睑微微轻颤。
她几乎能猜到顾屿时为什么而来,但婚事已定, 没必要再生波。
封温玉回想她在祖父面前说的话,她轻呼出一口气,重新挑拣起丝线, 声音传出来:
“不见。”
书瑶意外,忍不住地和锦书对视了一眼,锦书也示意她赶紧下去,她不敢耽误, 忙忙退了下去。
锦书也坐下来, 帮姑娘挑拣丝线, 没有提起顾屿时,而是问:“姑娘挑线, 是准备做点什么?”
封温玉低声:“给二哥做身衣裳。”
或许是颜云鹤那个家伙在二哥面前说漏了嘴, 让二哥也知道了她给谢祝璟特意做了一个荷包,数次望向她的眼神都不对劲, 左右现在有时间, 她便打算给二哥做身衣裳。
她一闲下来, 就觉得心中发慌, 还不如找点事情做, 让她不至于胡思乱想。
至于顾屿时……
封温玉垂眸捻着丝线, 她想,那不过是前尘之事。
会客厅。
顾屿时还穿着上朝时的官服,他站在会客厅,眉眼低沉,却是一错不错地紧盯着会客厅门口,生怕会遗漏某人。
书瑶来得很快,顾屿时一眼就望见她身后空无一人,意识到什么,他心底陡然一沉。
书瑶觑了眼顾屿时:“顾大人,咱们姑娘不方便见客,请您下次再来吧。”
她不想见他。
他早该有这个认知的,但他还是不想放弃,他低声,对书瑶恳请道:“能不能再去请一次。”
书瑶一脸为难,她说:
“顾大人,您也该了解我家姑娘,我家说不见,即便我再去请两次三次,姑娘还是不会见您的。”
自家姑娘虽是随和好相处,可一旦做好的决定,就很难被改变。
话落,书瑶福了福身,转身退下,她还得赶回去伺候自家姑娘呢。
会客厅转眼间只剩下顾屿时一个人,他像是双脚被钉在了原地,心脏仿佛被丝线不断拉扯勒紧,倏地坠落,沉入冰湖,他猛然退后了一步,一手抵在案桌上,低头不断急促地喘息着。
心脏处涌上来的密密麻麻的疼意让他有些窒息。
他太了解封温玉了,以至于很轻易地能读懂封温玉的潜台词——她在告诉他,这门亲事已成定局。
顾屿时双眸渐红,分明都回到了过往,可偏偏一前一后,让退婚一事搁置在二人之间,再无回旋之地。
就好像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二人都注定要归于陌路。
有水珠砸落地面,一滴一滴,浸湿地面。
顾屿时上门的消息当然传到周玥瑜的耳中,她没有阻止,也没有出面,得知封温玉没有见顾屿时,她也不觉得意外,至于顾屿时——
周玥瑜冷哼了一声:
“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她一直记得女儿被迫离开京城待的那数月,若非顾屿时上门退婚,阿玉何苦经历那番车马劳顿。
两家没闹得难堪,听老爷说,于政事上,顾屿时私底下给封家透露过不少消息。
这让她对顾屿时的感观很复杂,还藏着一点憋屈。
毕竟一码归一码,退婚一事,她心中的确有怨气,只是没好意思对一个小辈发泄出来,但不表现出来,不代表就一点都没有。
她不至于怨恨得要让顾屿时落魄,但也乐见其成顾屿时如今后悔的模样。
******
封温玉一整日都在选针线,选花样,又挑选了一块蓝色的蜀锦,裁剪了一下午,衣裳已经初见雏形。
等她停下来时,才发觉外间不知何时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下了雨,屋里光线有点黯淡,锦书及时地点了烛火,但拦住封温玉:
“天色暗了,姑娘明日再继续吧,否则对眼睛不好。”
封温玉“嗯”了一声,由着锦书把东西都收起来,本来被支起的楹窗也被放了下来,屋内只剩下烛火的光亮。
这一幕很安静,让封温玉很习惯,她一怔,她往日明明是很喜欢热闹的人。
不久后,书瑶一手撑着伞,一手领着食盒进来,她额前的发丝被浸湿了些许,她放下伞,抬手拨弄了一下发丝,声音混着雨声传来:
“夫人说下雨路滑,让姑娘在自己院中用晚膳就好,不必到正院去了。”
封温玉坐到了桌前,她问了一声:“娘在做什么?”
书瑶捂住唇,偷笑:
“听说夫人下令,让管家找一找先前从宫中退出来的绣娘。”
这话一听,就知道娘亲在为什么做打算,封温玉不由得有些哑声,许久,她轻声道:“时间还早,我可以自己做底衣,绣纹等他调任后再绣就是了。”
前世她和顾屿时成亲时,她就是自己做的嫁衣,轮到谢祝璟时,难道真的要让别的绣娘接手吗?
女子亲自缝制嫁衣本就是惯例。
她也不想厚此薄彼。
书瑶觉得都好,但她听姑娘的,她只是说:“那姑娘要辛苦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