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文青生得高,手长腿长。长此以往,她脸上一丝血色也无,两颊凹陷,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她营养不良。皱巴巴的长袖旗袍穿在女人身上,更像是空捞捞地挂在衣架上。偏她养了一只猫,黑白相间的踏雪寻梅,看着倒比她圆润些,估计全靠自己在外头捉老鼠吃。
除开这些,孙太太还单独起了书信,说起连环杀人犯来。
之前提到,出现在赵雪房间对应窗户下的空瓶子和废纸团,孙太太逐一询问过其他四人,不出所料无一人承认。
她在信上说,自己根据黑色斗篷、黑色头纱和尖刀这些特点,近两日悄悄观察着房客们一举一动,发现吴阿珍晾晒出来的衣服里就有黑色斗篷。
【沈太太,你晓得女人们在一处聊天,话题总离不开男人和婚姻。我想起阿珍提起过,她之所以离婚,不光因为丈夫在外头有了女人、婆母厌恶她,就连女儿也讨厌她,口口声声说着“她不是自己的妈妈就好了”这种话。我料想这会是她憎恨所有女人的原因。加上她同赵雪同住一层,空瓶子和废纸团也有可能是她扔的,我怀疑她才是杀人犯。你不知道,她招揽客人都是在晚上,穿黑色斗篷是怕被我们认出来。一想到杀人犯与我、我的家人朝夕相处,我担惊受怕、夜不能寐,还望沈太太帮帮忙。】
宋芳笙看完,同意孙太太的观点,“这个叫阿珍的女人的确很可疑。清洗斗篷说明她可能有洁癖,主要活动时间集中在晚上也与犯罪发生的时间段相同。其他几人之中,龚尚惠行迹存疑、郑小蕊带着孩子,犯罪难度较大。不过这一切目前都只是猜测,最好还是要去她们家中看看。”
沈丽曼沉吟一阵,面露难色道,“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她们既非嫌犯,房子又是日日都有人住着的。所以既不能拜托顾少爷让警方出面,我也没办法安排手下悄悄潜入。”
“哎呀,不看了。”
“啪”的一声,叶秋容把厚厚一本剪报扔在桌上,问服务生又要了一杯咖啡,“都是我之前在那堆旧报里看过的内容,从二十年前他被捕开始到最近一、两年街头巷尾胡编乱造的传言,都不新鲜。”
忙了整日却毫无进展,宋芳笙有些丧气。沈丽曼看两个妹妹士气低迷,干脆道,“只当做寻常问候,去拜访孙太太一回。有收获最好,没有收获,就只能看孙太太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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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旧楼,宋芳笙却瞧出,孙太太一家如今仅剩的这栋四层建筑青砖立墙、水泥抹面,显然是早期的西式公寓楼。
一般这样的建筑内部,每层一到两户,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本就不适合一人独住,想来孙家旧时就有了盖楼出租的主意,被如今这一代将钱财挥霍一空,实在令人唏嘘。
见沈丽曼三人登门拜访,孙太太热情地迎上来,牵着沈丽曼的手往一楼客堂间坐,倒上茶水,问他们书信是否派上用场。
女人就每个租客的细节与她交谈,宋芳笙便还看四周,打量起一楼堂屋来。
家具一应都是中式的红木家具,少许瓷器、玉器陈列在博古架上,琳琅满目。装饰品则是中西结合,落地钟、单人皮沙发,留声机和波斯地毯,看上去都上了年头。孙家人似乎不太注意卫生,地上瓜子壳、橘皮末胡乱洒在地上,桌上堆满了杂物,无人清理。
听见一旁屋子里有声音,她起身靠近,把门推开一缝,看见里面是穿廊厅。
一般穿廊厅是自家人使用,会放置收音机、沙发、留声机在内,供自家人围坐在一起听广播取笑。
她瞧见桌上收音机正开着,里头一男一女咿咿呀呀,声音太小听不清内容。目光瞟到左侧,发现那里还有一扇门,门上贴着海派摩登女郎的月份牌画报,日期似乎停留在一月份就没有再换过,画报上面的女人着冬装打扮,乍一看像《红楼梦》中站在雪地里的薛宝琴。
不同于堂屋的杂乱,穿廊厅倒收拾得干净整洁,只是光线昏暗。
目光由左到右,她的注意力转回收音机上,在想为何收音机开着却无人在侧。再往右,她赫然瞧见沙发里坐了一个男人,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啊!”
第26章 纹身
宋芳笙这一叫把叶秋容也引过来,孙太太立刻起身到门口看一眼,赔笑道,“这是我大儿子孙一围,不爱说话。没吓着你吧?”
她摇头,沈丽曼随即表示还想四处看看。
客堂间走出来,右边就是杂货店铺面,房檐梁柱上打钉子挂满各色商品,衣架、刷子、扫帚、塑料盆。
一个和方才看到之人,在相貌上有七分相似的男人正趴在门口堆满柿饼的桌子上,瞧见宋芳笙三人走进来,眼前一亮,上赶着迎上前来打招呼。
“妈,这三位小姐是来买东西的吗?哎哟真漂亮啊。”
“不许瞎说。”孙太太打断他,介绍说这是她小儿子孙一明。
“几位小姐好,要吃点柿饼吗?新鲜的。还有枣糖糕和板栗酥,再不济,里头还有云片糕,三位小姐往里头走走……”
他越靠越近,脸上笑意愈发猥琐。叶秋容瞪他一眼倒让他更加兴奋起来,宋芳笙方知这人就是个好色之徒。
沈丽曼上前一步,将身后两个妹妹与男人贪婪的目光隔开道,“不进去了,看看就走。”
男人丝毫没有羞耻之心,又追问起三人姓名、来找他母亲是否为租房。沈丽曼白眼翻到天上,碍于孙太太在身边不好发作,就看见男人忽的移开目光,朝她们身后看去。
“哟,阿珍姐又出来买东西啊,需要我帮忙吗?”
三人循声回头,看见一个高挑的女人从楼梯下来,提着菜篮子经过门口。宋芳笙站在最前面,看了眼女人的腰身,确认她是住201的吴阿珍。
她似乎早已习惯孙一明的搭讪,啐了一口笑骂道,“呸,有你不如没你,只知道占便宜的下流东西,心里打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呐。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能从阿珍姐手里过一回,喂蟑螂、喂蝗虫也愿意。”孙一明嘿嘿笑着,眼睛拿胶水粘在吴阿珍的屁股上。
孙太太似乎早已放弃劝解自己的儿子,同沈丽曼说道,“他就这样,总也说不听,你们别跟他说话就是。”
“他对所有女房客都这样吗?”
“那倒也没有,”孙太太往楼上看一眼,302的窗户紧闭着,“龚小姐偶尔来家里做客,给我们带糕点,也会递一些给他哥哥。所以遇到他对龚小姐口出不逊的时候,他哥哥总说他几句,是以对龚小姐一人会收敛些……也不曾对郑小姐的女儿说这些。”
孙太太在心里似乎已经认定吴阿珍就是红梅夫人,生怕自己儿子会惹怒她,拉过吴阿珍往旁边走,问她出去做什么。
孙一明这才住了口,看着旁边等候的三人说道,“别听老太太的,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
这是什么意思?
宋芳笙和叶秋容露出疑惑又鄙夷的表情,看孙一明继续道,“老太太可霸道,要不是因为她看哪个女人都不满意,把我苦苦求来的好几个对象都吓跑,我没准现在孩子都有了,哪里还有这闲工夫到处去看别的女人。她自己就天天出去,整宿整宿地打桥牌和麻将。哎。”
说完他趴回桌上,和他哥一样调试着面前那台破收音机,发出滋滋、滋滋的电流声。
三个女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宋芳笙着急还想着上楼看看,独自一人往前两步,走到上楼的楼梯口抬头看。
这一看,正好撞到一道从二楼扶手旁看过来的目光,女人惨白的面容和殷红的嘴唇像浆糊的纸人一样出现在她视野里,吓得她又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
“怎么了这是?”
沈丽曼和孙太太一前一后围上来,抬头看见二楼的女人后,孙太太更显尴尬,小声道:“那就是住在302的龚小姐。”
面对四个人同时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龚尚惠没有立刻走开,反倒专注而沉默地打量起她们来,其中以叶秋容为首,将她的妆发、衣服、首饰甚至鞋子,上上下下看得仔仔细细。
“她就是这样,特别喜欢看漂亮的女人,你们别害怕。”
正说着,二楼202房间的门打开,之前在咖啡馆有过一面之缘的赵雪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龚尚惠之后怒不可遏,抓着她就开骂。
“好哇,这回总算逮着你了!快把偷我的东西还给我!”
龚尚惠不说话,只是低头躲着赵雪的口水。
“偷东西?”
叶秋容看向孙太太,对方干笑道,“好几个房客倒是都来告过状,说晾在外头的贴身衣物被人拿了,但也没说是谁啊……怎么就怀疑上她了……”
说罢她提起裙摆上楼,企图将两人分开。
赵雪不依不饶,抓扯之间盯着龚尚惠的脖子看了一阵,突然发现什么似的,伸手就把她领口扣子扯开两颗,露出绣蕾丝的白色肩带。顺着女人裸露的肌肤,宋芳笙猛然瞧见,龚尚惠脖颈靠近锁骨的位置,好像纹着一朵红色的花,不知道是不是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