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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漫过警戒线_Catoblepas【完结+番外】(36)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笑,拐去了繁华的商业街。

  街上人来人往,太阳晒得砖缝里都冒着热气。

  是个不下雨的日子,漢昌常有的好光景,洋行的玻璃窗反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街角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季绫穿了件浅色斜襟的薄衫,袖口挽起来,露出细细一段手腕,衣角被风吹得鼓起来,裙摆一下一下地拍在膝盖上。

  她手里拿着一把纸扇,边走边扇,额头上却还是冒汗。

  周柏梧走在她左侧,撑着伞没往自己这边偏,伞沿下的阴影斜斜地罩在她脸上。

  两人谁都没说话,走过一条街口时,才听见她轻声道:“以前小时候,总以为逛街很有趣,自己长大了,才知道真的是累得要命

  。”

  他笑了一声:“你小时候走半条街就得歇着,非要人抱,的确没累着。”

  季绫眨了下眼,没料到他会记得这些:“陈猫古老鼠的事儿,难为你记得。”

  “不止呢,”周柏梧笑道,“有回去城外赶庙会,你穿着红布鞋,光挤进人群那一段就踩掉了一只。你叔父说不许你哭,结果你哭得整个桥头都听见。”

  她本来扇着风的手停住,脸微红地瞪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帮我找回来?”

  “我当时胆子小,不敢钻人堆。只在边上帮你捡回了一只糖人。”

  “原来是你收的?那只糖人我藏了好多年。”

  周柏梧偏头看她,开玩笑着:“不带着出嫁?”

  “没嫁呢。”她话题一转,“说来你上次提到广州,我都没来得及问……你在那边,是做生意?”

  “原在日本读书,近日暂休,就四处活动一番。本来想着回来能派上点用,做点实事,可惜人家用完便丢,连句好话都不肯多给。”

  她听出他话里那点不甘,却没说破,只道:“挺辛苦的吧。”

  “认得的人多,信得过的不多。”他扯了下唇角,眼神扫过她一眼,“还好,回来之后,有人肯搭理我。”

  “有人呀……”她声音一转,语尾微勾,“何止是想搭理你呢?”

  周柏梧脚步顿住,看她的眼神里忽然多了一丝没遮掩的灼意,“那我是不是,可以更贪心一点?”

  季绫却像没听见,她忽而往前一指,眼睛一亮:“那边那家冰粉铺子,好像还是以前那家。”

  话一落,她提着裙摆快步走过去,头也不回。

  他原地站了半秒,愣了愣,只抬脚跟上。

  摊子前排了两三个人,正好轮到他们时,老板娘边麻利地舀起冰粉,边抬头笑着说:“哎呀,姑娘运气好,就剩最后一碗啦。”

  季绫笑盈盈地接过冰粉,舀了一口送进嘴里,薄荷味拌着红糖渣渣,凉得她一激灵。

  周柏梧站在一旁,默默付了钱,跟上她的步子。

  季绫边吃边走,他举着伞,看着她在伞底的阴影下进进出出。

  她吃了几口,忽然转身,用勺舀了一口冰粉,抬手凑到他嘴边。

  “喏,”她看着他,嘴角弯弯。

  他一愣,“不好吧。”

  季绫偏头一笑,低声问:“亲手喂的,能填补你的贪心吗?”

  那勺冰粉还悬在半空,阳光落下来,晶莹剔透。

  周柏梧心里乱了。

  他低头,咬住勺尖。

  红糖汁沾上唇角,他舌尖一点点抿去。

  “还能甜一点。”他说。

  季绫听了,勾起嘴角,可那笑意不达眼底,“可惜呀,绫儿能决定的,也只有这一晚冰粉了。”

  周柏梧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才问,“那我,能不能把这一碗吃完?”

  “贪心得很。”她笑。

  季绫重新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他低头就着她的手吃下。

  她忽而歪头问:“甜吗?”

  他点了点头,喉结微微一滚,吐出一个字:“甜。”

  “你不是说,还想更甜一点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望着他,唇角沾了一点糖水,阳光一照,发亮。

  他看着她的嘴唇,忽然就忘了怎么呼吸。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

  是他低头?还是她轻轻抬起下巴?

  下一瞬,两人的唇已经贴在了一起。

  没有多余动作,也没有声音,就只是轻轻一碰,甜味就在唇齿之间化开。红糖的,冰粉的,还有一点点……说不清的,暧昧得发热的味道。

  季绫先退开了半寸,低低喘了一下,唇上还有刚才那点糖光未散。

  是夜。

  府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而书房内,却冷得像是没有人烟的废屋。

  季绫的父亲季少平端坐在交椅上,脱去上衣,露出满是伤痕的躯体。

  几道新的枪伤尚未愈合,血肉翻卷,沿着肩膀、手臂蜿蜒而下,旧伤交错,像一张细密的蛛网。

  他任由姨太太万芝用镊子清理伤口。

  消毒的烈酒顺着皮肉渗进去,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文容卿被请来时,正见万芝用剪子剪断一小块腐肉,落进铜盆,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声。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与血腥味。

  她神色不动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丈夫。

  “你做的好事?”他的嗓音沙哑,那双眸子却透着森冷的寒意。

  文容卿端端正正地立着,神情冷淡:“老爷指的什么?”

  “别给我装糊涂。”

  季少平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原本放在案头的烟枪应声滚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险些砸到她的脚面。

  她没有退后一步,也没有丝毫惊慌,只是抬了抬眼皮。

  “伍应钦那件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带着愠怒,猛地起身,大步迈向文容卿。

  文容卿却连眉也不皱。

  季少平掐住文容卿的下巴,“老子出征在外,你他娘的就在后院给我捅刀子?”

  “老爷不在,府里就是老太爷做主,哪里轮得到我?”文容卿不紧不慢地道。

  季少平眯起眼,盯着她。

  片刻后,他忽然冷笑一声,“老太爷……老太爷……”

  他冷哼一声,忽然弯腰,捡起那根烟枪,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你对他可是够孝顺的。”

  文容卿淡漠地看着他,半晌,轻声道:“我只是个妇道人家,这些事,自然轮不到我插手。”

  “呵……”,他语气竟有几分自嘲,“妇道,现在倒知道妇道了?!”

  此次他去了云南,原本想一举拿下广州那些零碎军队,好叫那云南督军黄廷认清季府的实权归属。

  谁知道,革命党的军队几时起多了一批精锐,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正是需要补充军火的时候,缺钱,却后院失火。

  原本,嫁出季绫,与伍家联姻,与季家上下都有好处。

  可季老爷子莫非已经察觉了他的动作,宁愿不要那上海的冤大头,也要削弱云南旧部的势力?

  季少平信念一转,止住了气,又上前。

  他揽住文容卿的肩头,文容卿不挣开,却也不看他。

  他叹了口气,“我叫那老头子在一堆冤大头里挑了个长得排场的,也没亏待我们姑娘……”

  文容卿却冷笑一声,“我说过了,她不是你女儿,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卖弄。”

  他置若罔闻,“莫非你叫她自己选?”

  “当然是我替她选,这么多年,我只后悔当初没听母亲的话……”

  话音未落,季少平果然如她预料的一般,忽然将手中烟枪“啪”地一声掷在桌上——

  “操!”

  紫檀木烟杆在桌面撞出裂响,烟嘴与铜制烟锅霎时脱榫。

  半截断杆斜斜飞出去,在冷硬的地砖上弹跳着滚远。

  文容卿弯下身子,拾起那断杆,轻轻放回桌上,“你气什么?简直跟你父亲一个模样。

  季少平指节抵着断茬,恍惚嗅见从她有记忆起,老宅里就漂浮的烟膏味——

  季老爷子总爱用这种掺了沉香的缅甸土膏,直抽到咳出血丝也不肯撒手。

  “闭嘴!”

  他扬手扫落整张茶盘,碎瓷片与断杆一同迸溅。

  他草草披上外衣,斜睨了她一眼,“那我偏不叫你如意。”

  “季少平,我已经够恨你了。”

  “恨吧。”季少平冷笑一声,而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书房。

  作者的话

  Catoblepas-

  作者

  03-12

  父母“爱情”本人唯一擅长的一款男性形象——舔狗

  第32章 ☆、32.不必说是我给的

  季老爷子的房中,夜灯昏黄,铜熏炉的一线青烟映在木雕屏风上,鬼影似的跳动。

  季少平挟着夜风撞了进来,马靴铁掌正踏在紫檀雕花屏风投下的暗影。

  老帅连眼皮子也不抬。

  “父亲这回倒是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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