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满道,“你走吧,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想见你了。”
“往后也不见了?”
季绫一翻身倒在床上,拿被褥捂紧脸,“我倒贴了一整晚,有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哪里还有脸面见……唔!”
镶银皮带扣“当啷”坠地,他忽然单膝压上床沿,握住她的脚踝。
季绫听见绶带穗子扫过床榻的沙沙声,武装带铜扣刮过她大腿内侧,在丝袜上撕开一道裂痕。
他胸前勋章的棱角正抵着她足底,凉得她颤栗。
她满心期待又害怕,他却只是掀起被子,把她的双脚塞进去被褥里。
“你该睡觉了。”他说。
门外忽然传来都督府卫兵换岗的皮靴声,他凑在她腿弯的呼吸骤然凝滞。
前厅忽地爆出喝彩,戏班子正在唱今夜的最后一出《游龙戏凤》。
清水似的唱腔混着酒香,从门缝里汩汩渗进来。
季少钧系领扣的手背青筋暴起,喉结还沾着她口脂的红。
季绫一骨碌缩进被窝里,“我睡觉了,我的叔父该出去了。”
八九点正是用电的高峰期,灯光昏黄,室内晦暗。
季绫倒在床上,像钻进了一大团阴影之中。
季少钧心中莫名触动,越发软了几分。
今日之事,是意外之喜。
可人就是这样,得不到时百般念想,得到了又渴望更多。
方才她腰肢在掌心的柔软触感,正顺着虎口枪茧往骨髓里钻。
从什么时候起,他看着她哭了,不是想着哄好她,而是想让她哭得更厉害些……
呼吸久久难以平静。
他不该再放任自己贪恋与她温存。
该保持距离了。
他的绫儿不过骄纵任性些,自己多大年纪了,竟由着二十出头的小孩子乱来?
还是那句话,怨只怨他管不住自己的心,没当好她的小叔。
他趁着最后一丝理智,推门而出。
门“吱呀——”一声打开。
暗处树影猛地一颤,青砖墙根爆出碎叶碾碎的脆响——
那人鞋底刮过爬山虎的动静,与这几个月他注射时药物时,房顶上的轻响如出一辙。
季少钧靠在墙边,因醉酒头晕目眩。
喝酒误事啊……
远远地,看见院门处,米儿身后跟着四个小丫头,急匆匆往这边走。
有两个是方才被他糊弄走的,还有两个大概是安排了去太太们的饭局外守着的。
有个小丫头说,“想来在府里,也不至于……”
“叫你们守着,能费多大的力气?真是越来越懒了。”
“米儿姐姐,是三爷的意思……”
米儿嗔道,“还三爷,小姐病着呢,三爷能照顾好?”
“绫小姐跟三爷一起,也不用担心吧?”
“我当时怎么交代的?一步也不能离了人。你们两个抢着去厨房吃什么好的呢?平常还不够你们吃的?这回人要是又出了什么事儿,咱们五个都别想好过了。”
她们五个边说着便往这边走,正碰上看见季少钧在门口。
米儿立即住了口,五人行礼时,神色都有些慌张。
他屈起的指节悬在雕花门板半寸处,袖口金线在黑暗里泛着冷光,像勒进皮肉的警戒线。
“你们来了就好。”
作者的话
Catoblepas-
作者
03-15
季绫:这么能忍?!!
第36章 ☆、36.婉娩淑顺
【Triggerwarning:本章以及下章有暴力书写。可跳过,剧情梗概在38章开头。】
季少平甫一踏入房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潮湿的霉气。
屋内灯火未熄,窗纸却半开半掩,夜风将帐子吹得轻轻摆动,屋中静得出奇。
他目光扫过屋内,一抹夜行衣的暗影瞬间闪入烛火微光的阴影之中,单膝跪地。
是他的副官,姓单。
那单副官四下望了一望,低声道:“督军,我刚才看见了些……稀奇事。”
季少平解开军服最上方的一颗扣子,随意拉开椅子坐下,懒懒道,“说。”
“是三爷……”,单副官抬头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与四小姐。”
房内瞬间死寂。
季少平蹙起眉头,“说。”
单副官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三爷和四小姐……在花园里——”
方才那一场事,说出来总觉得难以见人呢。单副官顿了顿,换了个更加隐晦的说法,“很亲密。”
“砰——!”
季少平将枪柄重重砸在桌上,震得茶盏一震,滚落在地,碎裂成瓷片。
季少平怒道,“我说怎么婚事不成,反倒叫那姓伍的死在季家,原来是这个杂种干的。”
女儿的婚事,父亲的失权,滇军
的溃败,广州的新政府,原本是零散的事,此刻却突然有了焦点。
是他。
原本革命党的兵力不强,滇军又有季少平自己助阵,此举本可一举拿下。
出行前,已向北京那边打好保票。
谁知道,竟被打得丢盔卸甲,自己也被打了一身伤。
这次战败,北京自然怀疑,季家已与革命党有所勾结。
——原来,是后院失火。
季少平猛地站起身,抄起枪就往外走,杀意凛然。
“督军,不可啊!”单宜急忙拦住他。
“狗屁!”季少平猛地一推开他,目光阴鹜得仿佛要择人而噬,“他要玩女人,整个江南任他挑。这个节骨眼搞到老子崽儿身上,害得老子打输了仗,不是为了挑衅老子,还是什么?”
单副官忙爬了两步,抱住季少平的腿:“督军,季少钧不是个莽夫。如今既然敢这样,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叫咱们守得住这个秘密啊!”
“笑话!老子连他主子的腰杆都打断了,还怕他一条丧家犬?”
单宜额头渗出冷汗,连连退了两步,拱手急道:“督军,且听我一言!”
季少平猛地一顿,眯着眼瞧着他,眼底的暴怒在夜色中翻腾。
季少平坐在沙发上,单副官连连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喝罢,怒火尚未平息。
单副官跪在他脚边,解释道:“南边各省地方势力暗流涌动,靠咱们季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如今只是老帅腰伤,坊间已有流言,说是您……”
季少平怒道:“那些狗杂碎,要说便说去!人能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督军,这时候若是兄弟二人明面上撕破脸,南方仰仗老帅势力的平衡立刻崩盘。届时……您要对付的就不只是三爷,而是整个南方各派!”
季少平猛地一砸杯子。
白瓷杯四分五裂,茶水湿透了。
“……还有,”单副官顿了顿,继续道,“滇军一战,季家在北京失了信,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再闹出兄弟反目,北京岂不是要把老帅的帽子扣到您头上?”
雕花窗棂将月光裁成碎刃,照见他额角暴突的青筋在死寂中突突跳动。
屋内沉寂得可怕。
单副官都知道,季少钧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季少钧是太明白了。
季少钧不在意权势,可知道他季少平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
他就算知道了这野种与女儿的事,他也不能拿季少钧怎么办。
现在在外人面前,必须表演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季少平甫一发力,左肩胛那道滇粤会战时留下的刀疤便挣裂开来。
钢针刺入骨髓般的剧痛沿着脊梁窜上天灵盖,他暴怒地攥紧黄铜镇纸,掷碎了青花瓷。
许久,他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戾气在眼底凝结成霜。
他猛地推开门,惊得廊下鹩哥扑棱着撞向金丝笼。
单副官疾步追上来:“督军!”
季少平眼中闪过一丝阴鹜,皮笑肉不笑:“我动不了那野种,还治不了那贱骨头?”
厢房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他望着窗纸上晃动的纤细剪影,想象着接下来发生事,心中竟兴奋无比。
季少平按耐着怒火,推开了雕花木门。
月光涌入,映得少女单薄的中衣透出青瓷般的冷光。
“父亲。”季绫话音未落便急急起身。
霁蓝釉瓷壶在她微微颤抖的指间倾斜,新沏的滇红尚未注入盏中,便听得玄色军靴破风之声。
剧痛自腘窝炸开。
季绫摔倒在地,茶壶中滚烫的茶汤泼洒在她裸露的胳膊上。
她手心一阵尖锐的疼痛,霁蓝碎片已深深楔进掌心。
“小姐!”
“小姐!”
米儿和粟儿连连上前,绣鞋尖上沾着的碎瓷片随步子簌簌洒落。
季绫跪坐在狼藉中央,脊背挺得比祠堂梁柱还直。
她小时候常见季少平打人,知道他的性子,竭力叫自己平静下来,“你们先出去,不要惹我父亲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