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儿吓得掉眼泪,米儿强作镇定,连连拉着她出去了。
季少平端坐在太师椅上,指尖叩击着扶手,冷眼看着趴伏在地的季绫。
屋内的气氛死沉如磐石,他的脸色阴鸷。
烛火将他眉骨投成两把断头铡,阴影随俯身动作绞住季绫的脖颈:“能耐了?”
季绫摇了摇头,“绫儿自然是听父亲的话。父亲叫绫儿往东,绫儿不敢往西……”
“你真当你老子是死的?啊?”
他猛地松手,季绫的头狠狠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地上的茶水缓缓蔓延开来,漫过蟠螭纹地砖,将碎瓷泡涨成森森利齿。
“你当真要与那杂种苟合?”他冷笑了一声,忽然抄起桌上的一根乌木拐杖,重重地朝她的肩头砸下去!
第一记闷响劈下,季绫肩胛立时浮起青紫瘢痕。
可他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第二杖精准抽在蝴蝶骨。
第三杖。
……
避开要害,却狠劲十足,每一下疼得她骨头开裂。
“季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是不是觉得老子活着碍了你的事?”
季绫趴伏在地,紧紧攥着拳头。
她蜷缩着,一声不吭,摸到了腰间的枪。
他怒极反笑,猛地拽住她的后衣领,将她半拖半拎地拎起。
“说话。”
“怎么?不敢说?”他的手猛地用力,眼神阴沉狠厉,“你是不是觉得他能护着你?他有兵,有枪,你就能仗着他来忤逆你亲爹?”
她的沉默,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
他猛地松开手,任由她的身子重重摔回地上。
“你敢赌,他敢不敢真的跟我撕破脸?”
说着,他抬手,一掌狠狠甩在她脸上。
“啪!”
耳边嗡鸣作响,季绫的脸被扇得偏过去,半边脸颊迅速浮现出一道通红的掌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你放心。”他俯下身,语气森冷得仿佛淬了毒,“你不肯嫁,我偏要你嫁;你敢招惹那野种,我就叫他亲眼看着你被送进洞房!”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下袖口。
“……今天叫你看看,谁才是你老子。”
季绫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承受着。
成人和孩子的区别正在于,孩子在任何人面前都把哭喊和泪水当作手段,而她清楚,在季少平面前,这些都是白费功夫。
她终于解开了内兜暗扣,迅速抽出了枪。
前一阵的训练,此刻已成了肌肉记忆。
她毫不犹豫地抽出枪,等不及瞄准就扣下扳机。
“砰!”
没伤到要害。
但他的两根手指“啪嗒”一声掉在碎瓷片与茶水之中,断指在地板上抽搐着,犹如活物。
露出的森森白骨,片刻就被血染得通红。
“操!”
季少平痛得跪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摸枪,却发觉自己来她房里时大意了,没想过这么个小丫头能有力气反抗。
季绫依旧举着枪,面上竟无一丝惧意。
她手上那把勃朗宁M1911,正是三年前自己求季少钧出兵滇北时,特意送去的一对赠礼。
季少平生平第一次害怕起来,他向她颤抖着伸出残损的手,“绫儿……我可是你父亲……”
季绫满身的伤痕,重得她已感受不到痛楚,只觉得又烫又麻。
她抬眼看了看座钟,五分钟。
刚好够米儿从院中至文容卿厢房,再回来。
“你杀了我,你母亲会恨你。”季少平浑身不自觉发起抖来。
季绫冷笑一声,“那就叫她看看,是要我,还是要你。”
季少平放下了手。
他静静地看着她。
他伸出只剩三根手指的手,想去摸一摸她的头发,可指尖刚触及那一缕发丝——
“砰!”
门被文容卿猛地推开。
酸枝木椅携着腥风劈面而来,椅腿劈断了,木刺扎穿了他的面颊,戳得舌根血流不止。
飞溅的木屑刺进《
女诫》屏风,恰扎在“婉娩淑顺”四个泥金小楷上。
作者的话
Catoblepas-
作者
03-17
季少钧教季绫开枪的心理活动belike:我的小豹子牙尖齿利但舍不得抓伤我。如果她抓伤了我一定是我让她不高兴了,所以我更应该教她怎么说“不”。(他超爱)
第37章 ☆、37.提花纹绫
椅腿劈开额角的刹那,季少平嗅到酸枝木里渗出的沉香味。
他不躲。
头上一阵钝痛,不久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眉弓流进嘴角。
第二记重击将木刺楔入颧骨,文容卿腕间血玉镯擦过他耳际,冰凉。
季少平面颊翻卷的皮肉鲜血汩汩,漫过督军徽章滚烫的珥穗。
他未愈的枪伤突然崩线——
那是前几日挨的黑枪,绷带下的血肉早被漢昌闷热的天气沤成了腐白色。
“哐当——”
椅腿断裂,砸在地砖上。
他透过糊住右眼的血幕,看见文容卿重新拾起断木。
他许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文容卿了,嘴角不由得浮上一丝怀念的笑意。
她满脸愤怒,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是他多年未见的情绪——
滚烫的恨意,燃尽了二十一年的冷漠,一团久违的火焰。
明明最初在一起时,她热烈如正月的烟火。
然而只过了一个月,她就冷寂了下来,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燃尽了。
他不顾她腹中的孩子生父是谁,也不顾为他生了三个儿子的发妻,带她回家,与她成亲,给她一个男人能给的一切,可再也换不回她的热情。
他是个男人,当然不会像弃妇一样自怨自怜。
他不缺女人,姨太太一房接一房地娶回家,几乎把她忘了。
今天看到她这副失控的样子,他忽然觉得满足极了。
他看着她,轻笑着,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丢下母女二人,满心快慰地离开。
……
万芝梳洗完了,发髻松散,一身薄纱睡衣未及束紧,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她察觉到门外沉重的脚步声,慌忙将米儿偷偷送来的那一管儿鸦片萃取液藏起来,转而换上一副柔媚的笑。
门被粗暴地推开,烛火晃了一下,季少平径直走了进来。
他衣襟未整,头发凌乱,额角还有未擦干的血迹。
万芝习惯性地心中一紧,有些害怕。
她缓缓起身,半跪着迎上去,“老爷,您今夜回得晚,可是心里烦闷?”
她伸手去解他的衣扣,谁知他猛地将她按在梳妆台上,粗鲁地扯开她的衣襟。
“老爷,急什么?今日的药酒还没用呢……”
他偏过头,吹灭了灯,黑暗倏然降临,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
季少平掐住她的腰。
她疼得倒吸一口气,但立刻娇滴滴地唤着:“老爷……”
可不消片刻,他猛地僵住,长叹一声。
万芝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故作娇软无力地倒在地上,柔柔地唤了声:“老爷。”
她的声音像猫一样,又轻又媚,若是往常,他定然摸摸她的脸颊。
可这一次,他甚至比刚才更烦躁了。
他站起身想去点灯,可刚抬脚,鞋底狠狠地踩在了万芝的手指上。
“啊!”她痛得尖叫一声。
她没有收回手,反而极力地忍耐,等着他松开。
但——他没有松开。
他蓦地兴奋了起来。
力道加重了。
他细细地感受着脚底传来的触感……
他听见她痛苦的喊叫。
这不是伪装的。
他听得出来。
他抬起脚——
她终于哭了,真情实感的。
他在黑暗里踢、踩、碾,鞋尖撞到软的肉和硬的骨头。哭声越来越小,终于,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他停了下来,点燃一支蜡烛,端着烛台,缓缓蹲下身,看着她。
烛光映出她狼狈模样。
无意间烛台倾斜,一滴滚烫的蜡油缓缓滴下,落在她红肿的伤口上。
“啊——!”
他盯着她,眼里是一种诡异的、残忍的平静。
他终于找到了一种能让人“真实”起来的方法。
在他面前,每个人都在伪装——
他的妻子、他的下属、他的情人,甚至他的父亲、他的兄弟,全都是伪装。
可今晚,他妻女与妾室的痛苦,全都是真的。
他缓缓抬起烛台,又让蜡油缓缓流下。
……
文容卿细细地为女儿处理伤口,掌心的力道极轻,但即使如此,也加剧了她的疼痛。
血水混着药粉渗进伤口,皮肤泛着青紫,季绫终于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