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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漫过警戒线_Catoblepas【完结+番外】(76)

  她该满意的。

  她该安心了。

  可她脑子里忽然浮起另一个画面。

  那人不这样。

  他不会温温吞吞地接住她的每一句话,不会小心翼翼地抚她的背,不会让她说一步才走一步。

  他总是靠着一边,看她做作地委屈,耍点无关紧要的脾气。

  他先看她演。

  等她演得差不多了,他才不紧不慢地拆穿,戳破她那点小心思。

  她假装生气,他就故意笑她,说她脸绷不住了。

  然后她就真的生气了,拿枕头砸他,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把人抱进怀里,低头咬她耳朵,哄她、笑她。

  两人笑作一团,枕边闹成一窝。

  那些夜晚,像是没完没了地推拉,又轻,又黏。

  季绫厌倦了没完没了地回忆的自己。

  天色未亮,屋里一片灰白。

  窗外传来几声断续的鸟鸣,隔得远,声音轻得像还在梦里。

  季绫醒了。

  周柏梧睡得很沉,侧身朝着她,眉心微蹙,呼吸均匀,嘴角轻轻抿着,像还在做梦。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然后伸手,从他胸前慢慢绕过去,抱住了他。

  她把脸贴在他肩窝里,闭着眼,呼吸慢慢放缓。

  半梦半醒之间,周柏梧被她这一下惊动,伸手反抱住她,力道比她紧。

  他没睁眼,声音含混又低哑:“怎么了?”

  她沉默了一瞬。

  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但她没让那东西涌上来,只是轻轻说:“没什么……你睡吧。”

  他“嗯”了一声,没再问,手掌轻拍了她一下,又慢慢落定,继续睡下去。

  ……

  东京,夏末。

  街头还有点热。电车轧过道口的声音咣当咣当地响,天上的云低得像要落下来。

  季绫提着箱子站在站前街口,仰头看着路牌。木质招牌上写着片假名,她不认得,只觉得像是汉字拆开的偏旁部首。

  “我们该往哪儿?”

  周柏梧背着行李,低头翻手里的地图。“往那边,过了这个路口左拐,西大久保方向。”

  “走吧。”她头也不回,提着箱子先迈了出去。

  东京的街道干净,地面是新修的青灰石板。行人来去匆匆,多是穿着学生制服的青年,身边小饭铺飘出饭团和酱油的味道。

  季绫变得话多起来——

  “你看那个女学生的裙子好漂亮,她们学堂里都兴穿这种么?”

  “那边有卖蒲烧鳗的铺子,要不要去试试?”

  “哎,那个门口挂着布帘的,是不是澡堂?”

  她兴致极高,眼睛东看西看,一路都在讲。

  周柏梧没接她所有的话,只点头:“先找到房子。”

  “好好好,先找房子。”她笑,“先去你说的那一带。”

  到了地方,果然是华人留学生扎堆的街区。街角那栋洋楼只剩顶楼一间,房东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太,说话夹着重重的东京腔。

  “楼道好黑,当心点。”她边说边自己爬上去了。

  钥匙很旧,是黄铜的,插进门锁时“哒哒”一响,门开了。

  屋内分两间,一大一小。前间是起居室,铺了浅灰色榻榻米,西式结构,屋顶是裸露木梁,天花板高了一点,通风还算好;后间是寝室,靠内,纸拉门,一盏灯吊在正中,角落堆着被褥和一只木柜,是前一任房客留下的。

  窗是木框玻璃的,推开后能看到对面巷口的烟囱和洗衣铺,还有左边街角的小面包屋。

  水龙头在走廊尽头,供整栋楼共用,冲洗不便。屋后有个小型澡堂,他们打算轮流去洗。厕所是蹲式,公用,需出门拐到后巷。

  屋内略带霉味,是雨季前常有的潮气。

  两人行李不多,只有两只皮箱,一口是衣服,一口是书和生活用品。

  季绫站在三楼狭窄的阳台推开窗,看见斜对面挂着洗着的白衬衫、街下有卖文具的摊子,还有隔壁小巷贴着“明治牛乳”的广告牌。

  她一手撑着窗框,身子探向窗外,眼睛发亮。

  “就这里吧。”她语气斩钉截铁,“我喜欢。”

  “不想再看两家?”

  “懒得看了。这不挺好?房子都大同小异,重要的是我们要过的日子。”季绫把围巾往沙发上一扔,转了一圈,“我去买点窗帘,买块地毯,再摆点花瓶——你说是不是挺像样?”

  周柏梧把行李安置好,看了她一眼:“绫儿,你是不是太兴奋了?”

  “兴奋不好吗?”她挑眉,“我今天就是想开心点。”

  她坐到木地板上,鞋子也不脱,往后一倒,盯着屋顶上那盏裸着灯泡的电灯,头发披散下来。

  周柏梧要拉她起来,却被她拽到地板上躺下。

  季绫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胳膊,“柏梧,我们有自己的家了。”

  他索性也不顾地板是否擦洗赶紧,与她并排躺下,“是啊,我们的家。”

  他们花了一下午时间打扫。

  周柏梧把窗户拆下来擦洗,又把榻榻米用干布一寸寸擦干;季绫站在椅子上抹灯罩,手指被玻璃划了一道,往嘴里含了含,又继续手上的擦拭。

  “还有点霉味。”她说。

  “明天买碳包,顺便看有没有熏香。”周柏梧答。

  两人一边打扫,一边往柜子里放衣服。柜子有一大半空着,她特意留了一排挂他的白衬衫。

  周柏梧铺床时很讲究,拉开铺盖,

  震两下,叠成方角,再放一只折好的毛巾。

  东京比漢昌湿冷,他们装好简易电炉,点上一盏热水壶。火苗跳得慢,暖融融的,叫人看了心里很踏实。

  厨房只是一口炉、一张案板,一口小水缸。

  他取出顺路买的小包盐、酱油、一小袋米,两人轮着收拾。

  晚饭没做,去巷口吃了碗热汤面。季绫多看了那家铺子两眼,说改天去问能不能买些小菜回来腌。

  饭后回到屋里,她洗完澡,头发未干,穿着睡裙坐在窗边,捧着一本旅日学生的生活手册,一页一页翻着看。

  周柏梧把茶杯放在她旁边,“这是煎茶,刚泡的。”

  她接过,笑了笑,“倒真有点过日子的模样了!可我总觉得像是小孩扮家家酒。”

  周柏梧也笑道,“扮着扮着就成真了。”

  夜晚冷下来。窗没关严,风一阵一阵地灌进来。

  灯罩轻轻晃着,一道斜光打在墙上。

  榻榻米上的被褥抖得不成样。

  季绫跪在床边,整个人趴着,埋在臂弯里,哭得快喘不过气来。

  是压不住的、忍了太久之后猛地冲出来的那种嚎啕。

  她头发散乱,额角贴着冷凉的布面,整个人缩成一团,指尖死死抓着被子边角。

  她白天才刚擦完窗子,选完窗帘,试图用一点一点布置,让自己相信这是个可以开始新生活的地方。

  她真的稳了一整天。

  周柏梧站在门口,没立刻上前。

  他靠着门框,看着她哭。

  心里有一点发疼,也有一点……无法言说的东西——她在他面前不藏了。

  她在他怀里动过、吻过,演过、笑过,可像这样哭,只有他一个人见过。

  她连在姨娘跟前都没这样哭过。

  只有他。

  她从最克制的沉默,到最没分寸的崩溃,全落在他眼里。

  这是一种痛苦的亲密。

  周柏梧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背。

  季绫没躲。

  他手掌一下一下落在她肩胛骨上,“没事,你哭吧。我知道你白天撑得太久了。”

  她哭得喉咙发哑,抽了几口气,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枕头边溢出来:“我想活成……体面的样子,我好讨厌现在的我。”

  周柏梧抱着她,手掌紧了些。

  “你在我这儿怎么样都行。”他说。

  凌晨两点。

  窗外电车停运了,街上静得听得见风吹电线的声音。

  季绫醒了,口干,想起杯子搁在厨房门口,便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刚挪到榻榻米边,一只手忽然伸过来,稳稳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动作不急,力道却极准,扣得她一下站不稳,几乎跌回被褥里。

  “去哪?”他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

  “……喝水。”

  “我给你倒。”他说着,坐起来。

  她刚想说“不必”,他已经披上外套,走到厨房,点了灯,烧水。

  季绫坐在床边,看着他把水壶晃了晃,又转身替她找干净的杯子,擦了两遍,才倒满。

  “你刚刚睡了吗?”她轻声问。

  他把水递过来,盯着她,“你动了,我怎么会不醒?”

  季绫接过杯子,垂下眼:“我以为你睡得很熟。”

  他慢慢走回来,坐到她身边。“以后夜里要什么,告诉我。别自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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