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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漫过警戒线_Catoblepas【完结+番外】(80)

  “别动。”她说,“我来。”

  灯还亮着,季绫俯身时光落在她额角和锁骨,水珠顺着头发滴落,浸湿了他胸前的布料。

  她从他腰侧摸到背上,再探到腰线下方。

  周柏梧强忍着喘息:“你今天……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就是想这样。”她俯下去吻他,舌尖顶开他唇缝。

  他喉结动了动,没再多问,身上紧绷的劲儿越发松懈了。

  她没再说话,只俯身贴着他,继续着动作。

  他闭上眼,放任呼吸与她交错。

  ……

  事后,周柏梧很快就睡着了。

  真的很快,甚至没等她下床。

  他呼吸均匀,手还搭在她身上,连被子都没盖好。

  季绫坐在床边,慢慢起身,把落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一件件叠好,放到椅子上。又从衣柜抽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往盆里倒了热水,一点一点擦净身体。

  回屋时,周柏梧还在睡,侧身朝墙。

  她把他落在床边的被子拉好,掖进他腰侧。然后回到自己那边,掀被躺下,枕好,关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过了一个冬,连日都是太阳,东京开始转暖。

  季绫拎着笔记本,从明治大学出来,风吹起裙角一角,她下意识用手按住。

  巷口那家老书店门口挂着半帘布,一排新刊摆在木架上。她走近了,弯下腰,在底层翻出了一本最新的关于市场结构的书。

  一抬头,身边传来一道有几分熟悉的声音:“あれ、あなた(啊,你是)……”

  季绫顿了一下,抬头。

  是那个日本女学生。

  她还穿着藏青色的制服,头发束得利落。她站在原地,眼中有一丝迟疑,像是认出了她,却又不太敢确定。

  季绫微微一笑,站直了身,顺口回了一句:“こんにちは。お久しぶりですね。(你好,好久不见)”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眼里闪过惊讶,随后笑着点头:“本当に、お久しぶりです。……日本語、すごく上手になりましたね。(真的好久不见,你的日语现在说得很好。)”

  “勉強しましたから(因为学了)。”季绫笑了笑,“経済の講義を聴講しています。今は三つの講義を取っています(我旁听经济学,现在在上三门课)。”

  “経済?”那女孩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大学で(在大学)?”

  “明治大学の経済学院です。”她点头。

  女孩顿了一下,微笑道,“いいですね(不错呢)。”

  季绫把刚选中的那本书放进帆布袋,冲她轻轻一笑:“それでは(那我先走了)。”

  回程路上天阴了,书袋压在右肩,季绫走得不快,脚下是东京开春以后干净的街道。

  转进住处那条小巷口时,她一眼就看见了周柏梧。

  他站在一家杂货铺门前,左手提着装满蔬菜和豆腐的袋子,右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低头在等账。

  付完钱后,他转身,正好和她打了个照面。

  季绫到了跟前,顺手接过他手里的一只袋子。

  他问:“今天怎么样?”

  “很好。”

  两人肩并肩往住处走。

  楼道狭窄,地面依旧有点潮,光从窗户斜落下来。他让她先走一步,自己随后踏上台阶。

  进屋后她放下袋子,蹲在门边理菜,一只红辣椒从袋口滚出来,她接住了。

  “刚才路上,”她难掩心中的开心,“遇见以前那个女学生了。”

  他正在挂外套,回头看她,“之前住隔壁的那个?”

  “她还记得我。”

  “她有没有说你日语进步了?”

  “说了。她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

  他又问,“那你们还说什么了吗?”

  她道:“我说我现在在读书了,她也不像当初那样看我了。”

  “你做到了无愧于己,也无愧于心。”周柏梧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把还没收好的菜一一拣出来。

  两人并肩坐着,菜堆摊在两人中间,风透进来,门口那正盛开的一树樱花也跟着颤了一下。

  那天之后,天气越发热了,樱花开得越发盛了。

  漢昌的信是一树粉色的花落尽了、长出绿叶来的那天早上送到的。

  季绫刚吃完早饭,正坐在窗前削苹果,门口传来敲门声。

  是留学生协会代收的信件,用油纸包得紧紧的,落款是冶铁厂的账房。

  她接过,重新坐回门口的小杌凳上,小心拆开。

  纸封用油纸裹得紧,打开后是一份由厂中账房手写的汇报。

  她静静看完,翻到附页,一页是厂内焦炭采购变动的简略说明,一页是新一季度运输议价表,还有一张工资发放记录的复印件。

  季绫粗略地扫了一遍,隐隐察觉出不对,将信纸摊平,起身从书柜中抽出一本笔记本,翻到她记得的那

  几页——原材料波动与工时成本、流动资金的短期回笼方式。

  这些,她几个月前还看不明白。

  现在,她能看了,也能算。

  季绫没喊周柏梧,只自己动笔,把那张表重新画了一份,横坐标是采购热值,纵坐标是单位产出。每一笔焦炭的热值、耗量、产成比,她都逐项算出写下。

  她咬着笔,神情不动。

  奇怪的有两点:

  焦炭消耗量较上个季度增长实为15%,而原表格上只写了5%,生铁产量仅提升3%。

  工人加班津贴暴涨,但在随信附上的高炉作业记录里,对应日期“设备检修停工三日”,实际工时应当减少。

  她脑中浮现周青榆的身影,绝无贪腐之心。

  至于负责财务的周知言,来信写道,她风湿加重,卧床数月,托周柏梧在东京买过年带回家的进口药膏寄回去。想来原本她盼着春天气候转暖,谁知终日阴雨连绵,竟是连一整个太阳都没有,这时难免忽略琐务。

  用人不疑。

  等等……

  春季多雨?

  再一瞧,加班的日子正是周知言诊单上就诊的日期。

  季绫出一张信纸,写下疑点:

  其一焦炭虚报。上月阴雨,露天堆放的焦炭大约是吸水涨耗,监工为掩仓储失职,将15%的消耗量涂改成5%。阿榆性子耿直,切莫让监工用“估算”糊弄了去。

  其二谎报加班。上月17至19日高炉检修三日,津贴却暴涨,定是监工趁你陪你母亲瞧病时,把空班虚报成“紧急抢修”。

  “治标不如治本。”季绫起身,从笔记里找到德国克虏伯钢厂案例,裁成书签夹进信笺,方蘸了新墨写道:

  一设焦炭日报。请商会矿业部三组介入含水率检测,他们去年购进的德国干燥仪该见见真章了。另附本月东京气象厅湿度数据对照表,若汉口实测值偏差超5%,烦查仓储组雨布采购账目。

  二改工薪算法。即日起拆除高炉区所有挂钟——盯着铁水别盯时辰。工人多产百斤生铁加三分利。

  ……

  “冶铁厂暂请阿榆照此办理。若有疑议,另函回述。——绫字。”

  等季绫写完收笔时,指尖已经冰凉。

  茶凉了一盏,她没顾得上喝。

  她站起身,把信装进信封,火漆封缄后,觉察出喉头已经焦干。

  半月后。

  季绫终于收到了漢昌来信。

  她径直扫过溢美之词,看向重点:

  矿业部那帮老学究原不愿意,待干燥仪测出焦炭含水率高达18%,倒比我还急——王监工在雨布里掺了稻草充数,现下正抱着铺盖在场外头哭呢。

  高炉挂钟已熔了,祖传的“慢工出细活”匾额我也叫人劈了当柴烧。

  季绫目光落在最后一句“炉前新栽了银杏,等你回来沏茶”,落款是“榆丙寅年谷雨”,她不自觉笑了笑,看罢信,搁在桌上。

  周柏梧正上了课回来,见她面上难得的有笑意,连连道,“怎么,下周要发表的结业报告有眉目了?”

  季绫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下周一。

  讲台前的黑板已经擦净,季绫站在讲台前,深灰色裙装剪裁得体,发挽得极整齐,桌上摊着她提前抄好的讲稿,一页纸,一支钢笔,一本装订的报告。

  底下坐着十来位学生,日中韩三国都有,靠左的是助教,右侧角落坐着本学期的授课教授——年近五十的中泽先生,戴着眼镜,翻着她的资料,一页页看得很细。

  季绫语速不快,带着几分中国人的口音,每一个音都较真儿地发得清晰:

  “本日、私は焦炭含有水率の管理と労働賃金構造の改良を通じ、限界費用理論の実践的可能性を検証します。(今天,我将通过焦炭含水率管理与工薪结构改良,验证“边际成本理论”的实践可能性。)”

  她不是空讲概念,而是结合半月前一事,条理分明,数据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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