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和童雨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出现在旁边,她叫任秋珏,这是童雨第一次见到她。童雨看着眼前的任秋珏,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恐惧,虽然任秋珏梳着两条大辫子,脸上堆满笑容,但任秋珏歪着头看人的样子,童雨总觉得她,有点儿坏。
“你下来让我玩会儿呗。”任秋珏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口气对童雨说,瞪着两只溜儿圆的眼睛看着童雨。
童雨几乎没有犹豫,立即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她好像,从来没和别人争抢过什么,因为她害怕冲突,她不想面对任何人对自己的质疑,她无力辩驳,内心却无比难过,甚至自我怀疑,是不是真的是她做得不好。
任秋珏满意地坐在秋千上,看到童雨准备离开,她更是毫不客气地叫住了童雨,“喂,你来帮我推一下呗。”
童雨不知如何拒绝,只好默默地走到任秋珏后面,小心翼翼地伸手推向任秋珏的后背,任秋珏开心地荡了起来,两根大辫子在她的身后也随之舞动。童雨清楚地看到,任秋珏白色衬衫里内衣的痕迹,在她看来,只有像妈妈那样成熟的女性才会穿这种款式的内衣。可自己的胸前依然一马平川,妈妈还在给她买款式很土的小背心,她曾经试图向妈妈提起过换一种款式的内衣,但是话到嘴边,又总是咽了回去。
从小爸爸和奶奶都把她当男孩养,她自己也觉得短发比长发更利索,夏天穿短裤比穿裙子更自在,爸爸的系带皮鞋比妈妈的方口皮鞋看起来更加帅气,对,她喜欢帅气,而不喜欢“漂亮”。甚至在公共场合走进女厕所时,她会觉得羞耻。很久之后童雨才明白,那时羞耻的来源,并不因为她是女孩,而是那些带着异样眼神看向她的人们。
童雨还很喜欢戴帽子,帽檐下的世界,对她来说是安全的,仿佛可以隐身,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推着秋千,任秋珏忽然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童雨,“来,换我推你。”
“不不不,不用了。”童雨连连拒绝,任秋珏的热情让她难以适从。
可童雨一开口,引起了任秋珏更大的兴趣。“你是女生?”童雨瞬间脸颊发热,明明可以大大方方地回答,但她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她转身就想走。任秋珏却更来了兴致。“你怎么不理我,你到底是男生女生?你叫什么呀?”
童雨越走越快,使劲儿压低帽檐,任秋珏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你会玩手心手背的游戏吗?如果咱俩同时出手心或者手背,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如果咱俩出得不一样,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怎么样?”
童雨停下来转过身,举起自己的右手。
“黑白配,手心手背!”
童雨和任秋珏都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然后同时伸出来,一个手心,一个手背,童雨出的手背,任秋珏出的是手心。
“好吧,我输了,我叫任秋珏。”
一阵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童雨立即回头,她远远看到妈妈乔莉骑着一辆踏板摩托车出现,摩托车的后座上绑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童雨立刻迎着跑了上去,“妈!”
乔莉戴着一顶明黄色的半盔,一件黑色的皮夹克,配一袭碎花长裙,脚上踩着高跟鞋,看起来年轻又时髦,气质也非同一般,根本不像一个孩子妈。
“阿姨,您真漂亮!”
乔莉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你这小姑娘嘴真甜,童雨,这是你朋友吗?”
“不是!”童雨立即反驳,乔莉推了一下童雨,用眼神瞪了她一下,暗示她不要没礼貌,童雨便不敢多言。
任秋珏倒是抓住了机会,“阿姨,我是40号楼刚搬来的。”
“我们也是刚搬来的,40号楼一单元。”乔莉很善于跟人打交道,即使是小朋友,她也能聊上几句。
“我家好像在您家隔壁,阿姨,我能和,童雨,在外面玩一会儿吗?”任秋珏特意把童雨的名字念得很重,然后坏笑了一下看着童雨。
“行。你们玩吧!”乔莉说完一拧油门,潇洒离去。童雨的请求没有说出口,她看着乔莉离开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任秋珏趁童雨不注意,一下摘走了她头上的棒球帽。
“你快还给我!”童雨伸手去抢帽子。
任秋珏比童雨高半头,抬起右臂一挥,躲过了童雨的手。“追得上就还给你”任秋珏举着奖状开始奔跑,童雨跟在后面,任秋珏嬉皮笑脸,童雨严肃认真。两人在小广场上互相追逐,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童雨跟着任秋珏跑进三号楼的一个单元,三号楼是东院年代最久的一栋楼,只有三层高,还是红砖楼,破旧的楼体上爬满了爬墙虎,看起来阴森可怖。
童雨追着任秋珏跑进一单元的楼道,楼道里阴暗潮湿,一股霉味迎面扑来,任秋珏不见人影,童雨有些害怕了。
“有人吗?我看你进来了,你,你别吓唬我。”童雨试探性地朝里面喊话。
楼道里没人回答,声控灯忽然灭了,童雨心里一下慌了,她使劲儿咳嗽了一声,跺了一下脚,声控灯重新亮了起来,她心里刚松一口气,忽然一只手从后面拍了拍童雨的肩膀,童雨吓得“啊!”叫了一声。她这一叫把任秋珏也吓了一跳,也跟着叫了起来。
从东边那户人家传来一个老太太(张清莲)的呼喊声。
张清莲(OS):小钰!小钰!是你吗?
童雨刚想转身走,任秋珏忽然从转角处拉着了她。
童雨吓了一跳,任秋珏让她别出声。
任秋珏的嘴巴凑到童雨的耳边,压低嗓音,“我听说,这个单元住着一个疯老太太。”
“那我们快走吧。”
“胆小鬼!”
“我才不是胆小鬼!”
童雨刚想给自己壮壮胆子,张清莲的声音再次出现,“小钰!你在哪儿啊小钰!”
任秋珏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童雨,憋出一个坏主意,“你敢不敢去敲他们家门?”
童雨没说话。
“这样吧,咱俩还是手心手背,一样你去,不一样我去。”任秋珏诡笑着说。
童雨不敢去,但又不想被任秋珏是胆小鬼,她鼓足勇气把手背在后面。
“黑白配,手心手背!”
这次两人都出了手背,任秋珏又赢了。
“愿赌服输!快去快去!”任秋珏用力将童雨推了过去。
童雨站在一扇老式的防盗门前,回头看看任秋珏,任秋珏一脸坏笑躲在转角处。
童雨鼓起勇气,她的手从防盗门的铁栏杆之间穿过去,轻轻敲了敲里面的木门,“铛铛铛”,童雨敲完转身就跑,和任秋珏一起躲在转角处。
荣钰家的木头门忽然打开了,荣钰站在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任秋珏大胆地走了过去。
任秋珏:你叫什么名字?
童雨觉得眼前的人很眼熟,尤其是鼻子下面的那道伤疤。
荣钰:荣钰。
荣钰,荣钰,童雨终于想起来,她是幼儿园里的那个小女孩。
荣钰身后传来荣利兵的声音,“小钰,是谁呀?”
“小钰?小钰在哪儿?谁也别想把小钰带走!”张青莲嘶哑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
荣钰听到爷爷的声音,对童雨摆了摆手,然后关上了木门。
任秋珏一把拉住童雨的胳膊,“你认识她吗?”
童雨点点头,“好像认识……”
“什么叫好像认识?”任秋珏一脸意外地看着童雨。
童雨认识荣钰,很久之前,她们曾经是工厂子弟幼儿园的同学,荣宏声去世的那一天,是童雨上幼儿园的第一天。
童雨记得荣钰,尤其记得她上嘴唇偏右的地方有一道疤痕,那是荣钰人生最初的裂痕,也是她所遭遇的所有不幸的开端,那是她母亲留在她身上的。
第4章 被霸凌
童雨也转到了子弟中学,她上初二,和温骁阳一个班。她对温骁阳的记忆除了弄伤荣钰,剩下的就是,他很擅长画画。
温骁阳一直在坚持画画,他课本的空白处被他画上了连环画,班里的黑板报也是他出的,家里小卖店的宣传栏,也被他画得很丰富。
为了响应小学生减负,各个学校都开设了好几个兴趣培训班,每周五放学后培训一小时,有美术、音乐、篮球、乒乓球等等。
温骁阳想报美术班,他喜欢画画,但他连一套专业的画具都没有,找沙海燕要钱买,一准儿被骂不务正业,不带专业画具去培训班,肯定又会被老师和同学问东问西,美术班里各个学校的学生都有,他可不想因此被大家嘲笑。
周五下午只上一节课,然后是兴趣班的时间,全国各地的小学都在执行减负政策,鼓励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鼓励学生们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
放学之后,温骁阳独自背着书包在后院的操场上溜达,他把书包挂在双杠上,两只手抓住一根横杠,腿从身前掏过去,整个人借力翻转,直接坐在了双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