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字帖明日晚间交与我。”
萧玉柔心中自是不情不愿,但转念一想,如此收尾总比他去找谢云澄麻烦好,便点头应了下来。
谢瑜颔首,起身便往外走。
门外一个婢女进来通传:“殿下,太傅大人,醉花楼的人来了,说是来送东西的。”
萧玉柔眼睛一亮:“把大伙都叫来,本公主有赏。”
“是!”那婢女应完之后,又想起些什么,小心翼翼道:“可是……莺儿姐姐她们正在受罚。”
萧玉柔刚想说让她们都起来,受个屁的罚,可谢瑜在这,话到嘴边只好转了个弯:“那咱们便先开始,把她们那份留出来,先放到小厨房热着。”
谢瑜闻言,道:“何物?”
萧玉柔道:“没什么,不过是刚才在醉花楼打包的吃食。”
她以手指戳了戳谢瑜的胳膊,揶揄道:“看来……太傅大人今日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咯。”
萧玉柔甩甩手:“不过本公主大度,不与你计较。”
说着往外走去,只见院子里的空地上已经摆了三张案桌,上边是刻有醉花楼标识的食盒,满满摆了三桌子,婢女小厮太监各围了一桌。
萧玉柔步子轻快,走到桌边,将食盒打开,一一介绍道:“看看,这是我今日打包的吃食,这是一品佛跳墙,是醉花楼的招牌,这是溏心干鲍,这是鱼翅羹,这是燕窝桃胶……”
几个婢女哇声一片,萧玉柔站在其中,说说笑笑,没有什么架子。
她笑得明媚热烈,面颌圆润,眉眼精致,发髻上的金凤发钗在深深的夜色中熠熠生辉,神采飞扬,宛若九天上的神女。
嬉笑热闹中,众婢女小厮见谢瑜出来了,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行礼。
萧玉柔见众人如此,转头去看,见谢瑜要走,冲他摆手道:“太傅大人,本宫就不送你了,明日见。”
谢瑜微微颔首,宽大的袖中,食指拇指不经意地轻捻动着,站了片刻,便出了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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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柔本想等把谢瑜哄走了,就把莺儿她们从外院捞出来,却不想,墨竹墨松二人就在一旁掌罚,她不好徇私,只得作罢。
待到几人跪够了时辰,已经是后半夜。萧玉柔往常都是丑时末才能睡着,此时刚好醒着,便命人拿了膏药,热了吃食送去,一夜无话。
第二日,萧玉柔照旧睡到日上三竿,仿佛完全没把抄书一事放在心上。
“公主殿下,”莺儿看着萧玉柔桌案上的字帖与德经,犹豫道,“您真的不打算抄了吗?”她看了一眼更漏,“这得抓紧了,再不抄怕是来不及了。”
她昨夜受了罚,还有些站不稳,却坚持要来伺候萧玉柔,不肯歇着。
萧玉柔拿起桌上的两本,道:“自然是不打算的。”
“那……”
萧玉柔道:“备车,本宫要出门。”
“出门?殿下要去哪里?”
此次出门,萧玉柔倒是跟墨竹墨松二人说了实话。
“寒梅斋?”墨竹道,“殿下去那做什么?”
莺儿:“公主殿下要买几本解闷的话本子。”
墨竹闻言点点头,记录在册,便将人放行。
公主府车驾徐徐行驶,穿过街市,到了一处较为清幽的店门,正是寒梅书斋。此时正值午后,日头虽不大,但却有些闷热,书斋前立着三两学子,偶有小童诵读之声。
萧玉柔下了马车,径直走进书斋,便听见几个学子在讲闲话。
“哎哎哎,最近你们听说了吗?太傅大人要去书院讲经了!为期一月!”
“太傅?咱们朝那么多老学究都是太傅,这回讲经的是哪个太傅?”
“啧,自然是最年轻有为的那个,当朝兼任首府的谢太傅,谢瑜谢大人呀!”
“真的假的?还有这等好事!他打算在哪个书院讲经?”
“真的真的,就在京郊,白鹿书院。”
“啧啧,这么年轻就做到了那个位置……谢太傅的文治武功,皆是一绝啊!”
“可不是,当年黄河水灾,多亏了他,不光率人将河水改道,还治好了不少盐碱荒地,救了上万人,顺带还将匪患给剿干净了……”
“呜呜呜,白鹿书院太难考了,我恐怕此生无望了,各位兄台替我去罢。”
“非也,此次讲经,不止书院的学子可以旁听,普通的白衣也可去的。”
“不瞒你们说,我更想听太傅大人讲讲武学心法。”
“哎!我也听闻,太傅大人武艺也甚是高强,只是他极少与人动手……不过倒是有人在剿匪那阵看到过他的身手,甚是了得!”
“别扯别的,敢问阁下,他何时在白鹿书院讲学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好像是在……”
萧玉柔在一旁听着,也不真切,具体的也没听到,但好像就是在这几日了。
足有一个月,那岂不是……没空管她啦?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消息,萧玉柔心情瞬间变得极好。
“客……客官,您想买点……点什么书?”书斋内,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主动上前道。
这声音结结巴巴的,萧玉柔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这少年瞧着年纪不大,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身形瘦弱,简朴的衣着并不合身,模样却很是秀气。青涩的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神态拘谨羞涩,似是第一回主动跟姑娘说话。
萧玉柔不由得多打量他几眼,道:“叫丽娘出来。”
她话音刚落,便响起一句笑声:“长公主殿下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呀。”
来了一个身材圆润,脸也圆润,打扮俏丽的夫人,人笑起来能将眼睛眯成一条缝。
来人正是丽娘。
她热络道:“公主殿下这回想要这什么本子?奴家新上了不少货,卖的最好的当属《风流才子俏冤家》,《春日好》,《两相欢》……”
她俯身在萧玉柔耳边,神秘道:“还有,近日极紧俏的……《秋梨帐中香》。”
第8章
萧玉柔常来这家书斋,并非是因为她有多好学,而是她自幼就有失眠的毛病,夜间若不听点声音便难以入睡。所以常叫人念些话本子催眠,后来因下人总是挑不到她喜欢的,便干脆亲自来买,一来二去,就与这的老板丽娘相熟起来。
不过她今日前来并非为此。
萧玉柔笑道:“我今日不是来买话本的。”
“不买话本?”丽娘闻言道,“那可是有别的吩咐?”
萧玉柔拉着丽娘到一旁,道:“你这有没有写字写得漂亮的丫头?”
萧玉柔使了个眼色,莺儿便上前,将一本字帖,一本德经拿了出来。
萧玉柔拿过本子,道:“最好能仿我的字迹,将这本字帖写完即可,这本德经,则要抄十遍……”
丽娘身子一歪,瞪大了眼睛,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公主殿下……该不会是,被先生罚抄了罢?”
萧玉柔嘶了一声,不满道:“本公主难得来请你帮忙,事成了也必不会亏待你,你帮是不帮?”
萧玉柔平素与丽娘相处并不端什么架子,丽娘也不怕她,笑道:“公主有吩咐,奴家岂能不从?我这刚好有些懂事的,叫来给你看看罢。”
说罢便将萧玉柔引到书院的后堂落座,又喊来了几个不同年纪的女子,一字排开,跪在萧玉柔面前。
丽娘扬声道:“殿下有令,让你们模仿字迹,若是仿得好,必有重赏。”
她转身对萧玉柔道:“殿下看看,这几个年纪有老有少,都在我这书斋做誊录抄写,字写的都还不错的。”
萧玉柔道:“就看模样也看不出什么来,不如……”
她起身走向一旁的案台,拿起纸笔,写了几个字,让莺儿拿给丽娘:“让她们试着仿一仿我的字迹,我瞧过了再说。”
丽娘点头应是,便吩咐她们下去抄写。
趁这个空当,丽娘便吩咐下人上茶。
萧玉柔干坐着无聊,随意拿起手边的画本子翻看,忽听见一阵茶盏碰撞的声音,抬眼一看,竟是刚才在门口的那个羞涩少年。
“贵……贵人,请……请饮茶。”他声弱如蚊,手上紧张的微微颤抖。
丽娘在旁边,骂了一句:“不长眼的,给贵人奉茶,轻轻放下即可,用不着多嘴言语。”
只见那少年吓得连忙放下茶盏,笨拙地跪在地下。
“还不给殿下赔罪!”丽娘叱道。
那少年便连连磕头讨饶。
萧玉柔见他不过是个胆小的孩子,道:“罢了,瞧着是新来的,丽娘慢慢调教就是了,莫要苛责他。”
丽娘闻言对少年道:“都听见了?还不快起来!”
“是,是……”他连忙爬了起来,退到了门外。
丽娘赔笑道:“公主殿下见笑了,这是我店里新来的学徒,家里以前住在东明县,儿时受了水灾才来的上京,前些日子他父亲死了,家道中落,继母待他也不好,我看他可怜,便收了他,毕竟小地方来的不懂规矩,还望公主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