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几名虎视眈眈的壮汉早就等着指令,闻言拿着棍棒上前驱赶。
裹着铜钉的枣木棍就要劈下时,季希音瞥见林娘子扑来的身影。
预想中的剧痛化作一声金铁铮鸣,九节鞭缠着棍梢甩出几丈远,红衣少女飞身下马。
”好个不要脸的老虔婆!”叶蓁蓁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你们抢人家铺面,还要伤人性命不成?”
吊梢眼妇人待要叫骂,叶蓁蓁一甩长鞭,啪的一声打在她面前的地上,吓得妇人脸色煞白跌坐在地。
“是叶蓁蓁,叶大小姐!”人群中传来声音,有街坊认出了叶蓁蓁的身份。
“叶大小姐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叶蓁蓁却不理那妇人,蹲身与林娘子平视:”林掌柜你要是想把铺面拿回来,我现在就给你做主。”
林娘子只一个劲摇着头,满脸苦涩。
“林娘子先起身吧,”季希音扶起林娘子,旁边的女童扑进她怀里压抑着哽咽:“娘,我们怎么办?”
见林娘子似不愿多说,叶蓁蓁和季希音也不好多强求,叶蓁蓁吓唬了一顿那妇人,几人相携离去。
暮色染红窗纸时,三人坐在季希音店铺。
春念和夏想捧着热姜茶进来,见林娘子搂着她女儿低低垂泪。
季希音:“林娘子,今日是怎么回事?刚才我本想直接陪你去官府,看你神情似不愿意。”
林娘子看看女儿,眼泪又涌出来:“我手中有一张夫君留下的香膏秘方,乃是我和夫君多年研制出来的,他们要挟我,要么答应过继继子,要么交出配方,不然就将店里出事的罪责怪在我身上。”
“我不愿,他们便串通了演今日这一出,好将夫君留给我的房子也抢回去,要不是两位姑娘帮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简直欺人太甚!可按照大齐律法,你立女户便可以继承你夫君的房产啊?”
林娘子苦笑道:“族中长者被暗中收买了,不愿为我出示夫君的家产清单。”
“真是岂有此理,我陪你去官府,我就不信天子脚下还没有王法了!定帮你把房产都要回来!”
叶蓁蓁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走。
季希音起身拉她坐下:“你先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夏想:“那就去官府告他们!强占家产,林娘子在此地十年,想来也不是只有族中几人能作证吧?”
季希音恍然醒悟,开口夸她:“还是想儿聪明!明日我们陪林娘子一同去官府!”
其他人还一脸莫名。
雪粒扑簌簌打在窗纸上,姑娘们的影子投在窗户上。
巷尾更夫裹紧棉衣,他自然不知晓,这个寻常雪夜埋下的星火,会燃遍大齐十三州。
第30章 官司
清风楼的私人雅间,雪色透过薄纱映进室内,室内温暖如春。
祝玉卿斜倚湘妃竹榻,榻上铺着海外运来的柔软皮草,霜色广袖垂落榻沿。
他指尖捏着信笺,腕间金丝蜜蜡珠串随动作轻响,惊醒了看茶的小厮——那少年正盯着世子眼尾朱砂痣发愣,恍如见到观音座前偷溜下凡的玉童子。
“季姑娘总是出人意料,这般有意思的事,要不要帮她加把火呢?”玉卿声音清越,信纸在指尖转了个旋儿,“去,把西阁那套青州石刻的茶具取来。”
铜漏滴到戌时三刻,楼外忽起清越铃响。
玉卿正摆弄着案上红泥炉,忽见珠帘被指骨分明的手挑起。来人青衣玄氅,正是萧临羡。
“我当你护送完太后敬香回来,要忙着哄静姝呢,居然还有空来我这。”玉卿习惯性晃着折扇,瓷白面容映着蜜蜡珠光。
萧临羡眉间还凝着细雪,闻言却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掷在案上。
桂花香气漫开时,玉卿眼睫微颤——正是他上次念叨的泰州木樨糖。
玉卿伸手捏过糖块。他忽然想起六岁那年的马球会,萧临羡把吓哭的他从惊马前拽开,自己胳膊被缰绳勒得血肉模糊。
他笑眼弯成月牙,仿佛室内都因他的容颜更亮了几分:“我不过随口一说,难为你还记得!你快来看这件趣事。”
说着将信件推给他。
萧临羡一目十行看完信,指尖点着桌面:“你派人跟踪她?”
“你感兴趣的人我自然要关注。你说我们要不要帮帮她们?”少年扬起的笑容透着狡黠。
“免了吧!这点小事以她的聪明定能解决。上次我奶娘的案子,她不就处理得很好吗?虽然不清楚她是怎么说动陆府尹重新调查的,好似大理寺凌旭朝也有介入。”
萧临羡抛下信件,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香清冽,是他喜爱的顾渚紫笋。
祝玉卿折扇点向一旁的茶罐:“从前你来信,说是到了湖州地界,十分喜爱顾渚紫笋的颜色和香气,我便每年都会使人买个三四斛放着,也不知你何时能回,如今总算让你喝到了!可惜是去年的,待今年的新茶一到,我再给你送去几斛。”
萧临羡眸色温和:“你有心了。”
“你说你回来这段时日见了那么多人,如今也在陛下面前露了脸,求得了职位,你想做的事可有把握了?”玉卿翻身坐起,语气关切地道。
萧临羡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岔开话题:“季希音那里你看个热闹就行,我说了我帮她只是有点兴趣,她这样聪慧的女子孤身在京城,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萧临羡摩挲茶盏,笑意隐在氤氲雾气后。
夜色染透窗纱时,萧临羡起身。玉卿忽然对着他背影道:”临羡,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祝玉卿也是你最好的兄弟。”
玄色身影在珠帘外顿了顿,抛来句带着笑的话:”多谢玉卿公子垂爱!”
贤王府
砚平在书房回话:“世子,萧临羡此番回京应如您先前猜测,是为了定国公权势而来,如今他已得世子之位,又成了陛下跟前的人,咱们是不是要防范于未然?”
周暄不甚在意:“定国公府从开国起就出名将良将,为大齐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劳。只是这一代定国公是个不清醒的,放着优秀的嫡长子不管,一心只想培养两个幼子,要是他两个幼子有过人之处还说得过去,可我见过那两个小子,不过是平庸之辈,撑不起国公府。”
周暄笃定般:“可国公夫人不是好对付的,国公府内部争权就有得萧临羡头疼,暂时无须在意。”
“您许多年都不曾见过萧世子,为何如此笃定他是优秀良才?”砚平不解地问。
周暄放下笔墨,略微晾干书信:“萧临羡回京后大张旗鼓的将继母霸占院落的事吵得沸沸扬扬,必是想要世人看到他的处境,他的难处,以已身弱点博同情想来只是他第一步。”
“第二步呢?”
“除夕宫宴,他已是一鸣惊人!”周暄语气肯定的道。
砚平愤愤地握拳:“他要成就自己做什么不好,偏要靠踩着世子上位!”
周暄扬起唇角:“今日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属下就看不惯他小人得志的样子,希望他在争权路上再栽个大跟头才好!”
“好歹祖上有亲,定国公只要尚清醒一日,就不会将合同他人来对付我们,萧临羡的话……就不好说了。”
“世子,你这分析一会无须在意一会又不好说了,属下到底要不要派人盯着?”
周暄想起萧临羡看向陆昭然的眼神,以及幼时的某件事,他扬了扬眉:“不用,他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
“墨染那边有新消息吗?”
“没有,近两日都没递消息过来。”
周暄心想,也不知她额头的疤痕好了没有……
翌日一早,天色微微泛亮,春念就带着夏想去找张大娘,季希音则陪着林娘子带上妞妞,敲响了一间间邻里的门。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能说动的都记下并承诺会送上一份谢礼,暂时应承含糊的也恳请能在下午到衙门去一趟,邻里都是多年的交情,大部分都同意了,忙到午时几人再回到铺面碰头,吃着路上买回来的包子馒头。
夏想低低地问季希音:“隔壁的酒坊需要去吗?”
季希音略一思索,最近似乎没看到那位衙役明玄,另一位冒冒失失的性子好似没啥用:“算了吧,你不是说现在是酒坊老板的远房侄子当家,和大伙都不熟悉,叫上他也没什么用,其他人能来就好。”
季希音看看隔壁半开的店门,终是没有进去。
申时三刻,距离官府各衙门下衙还有三刻钟,季希音一众来到京兆府大门口,同行的已有十几位邻里,因人数众多,聚集了不少围观百姓。
季希音向林娘子点点头以示鼓励,叶蓁蓁也来了,今日的她依然一身劲装,腰间红鞭缠绕,大胆地说:“林娘子你尽管放心,有我们站在你身后,我早就打听过了,府尹陆大人断案如神,一向秉公执法,一定能为你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