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又淋了雨,此刻高烧起来。
发现她的时候身上外衫不见了,裙摆处破烂不堪,周暄不敢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将季希音小心翼翼地抱起,浑身散发的寒气连空气都为之凝固。
砚平心想:完了,世子震怒。
待亲眼看着画扇用银管强行将药喂进去,周暄才转身出了卧房。
砚平已守在门口:“世子,那只黑犬属下已经着人抓了,这样的巨犬想来不是普通人家圈养,墨染正带人去打听,很快就有消息。
“另外,将军府中好像发现了季姑娘的衣服碎片,是否要想法通知他们?”
“让他们继续找。”周暄冷哼一声,“堂堂将军府被人闹成这样,叶家查不清丢的是他们的脸面。”
“可是闹大了也不好,属下觉得还是递个信?”砚平试探地问,唯恐世子现在气头上影响了季姑娘的名节。
周暄微愣,他怒气上头,确实没想到:“你去办吧!”
一炷香后,画扇从卧房出来回禀:“世子爷,兴许是药效起了作用,姑娘额头没有先前那么烫,现在熟睡了。”
“这两日你就留在此间照顾她,记得没我的吩咐不准传任何消息出去,也不要同她透露任何关于我的事,明白吗?”
周暄声音泛着森森寒意。
画扇跟了他这么多年,惊诧一向冷静自持的世子爷如此动怒:“世子爷放心。”
周暄返回屋内坐在塌边,季希音呼吸已然平稳很多。
季希音又做梦了,梦里是幼时的场景,爹将她托在肩膀上,哈哈笑着,母亲无奈地追着喊小心,生怕她摔下来。
画面一转,她梦到自己初到姨母家,迎面是姨母冷漠的眼神。
奶娘被赶出府前泪眼婆娑的搂着她叮嘱:一定要听姨母的话,以后不可再那么任性调皮。
再然后,她被一顶红轿子从侧门抬入高大的宅子,没有宴席没有拜堂,揭开红盖头的是一个眼神冷厉的男子,嘲弄地仿佛要捏碎她的下巴。
“小姑娘,你以为你还逃得掉吗?”
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不停滑落,周暄手中的帕子都沾湿了。
“都哭一刻钟了,怎么还在流泪?”
他想起幼时自己第一次进宫伴读回家,隔了一个月回到王府的他觉得很陌生。
宫中流言蜚语倾轧在他身上,连伺候的内侍都敢隐晦地整治他。
他半夜梦魇大声地哭,是母亲彻夜守着给他唱一首童谣。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平对方紧蹙的眉间。
季希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握住他的手,贴在心口上,仿佛这样就能安心许多。
随着她呼吸声逐渐平稳,周暄后知后觉感受到掌中起伏的温软,心口一阵发烫。
他不自禁地俯下身,轻轻落在她的眼帘上,口中尝到淡淡的咸。
第42章 清醒
隔日一早,乔尚书府后院发出凄厉的惨叫,闻声而来的侍女们皆被吓得惊慌失措。
乔夫人赶到时,迎面一匹鲜血淋漓的黝黑皮毛悬挂在乔婧房门口,地上已经积了一摊黑血。
门内乔婧已昏死在婢女的怀中,婢女惨白着脸双眼空洞无神。
很快,京中遍传,乔大小姐做尽恶事成了恶鬼,有人用黑狗血让她现行,恶鬼已经被驱走,现在的乔大小姐心思如孩童般纯净。
是的,她疯了。
而京城茶酒司一名奴婢突然留信回乡就更没人关注了。
陆昭然听到传闻的时候正在逗弄明州新送来的一只彩翼灵鸟。
“乔婧?什么恶鬼,那只黑犬不是她自己养的吗?”
一身黑衣劲装的侍卫疾风恭敬地站在她身后回话:“确实是的,黑犬之前都养在京郊的庄子上驯化,近来才送入乔府。”
看着灵鸟将瓜子壳一粒粒吐出,陆昭然没了兴致,随手将剩余的油纸袋往后一抛,疾风稳稳接住。
疾风是她哥哥几年前送来的贴身侍卫,长相甚是普通,在他的脸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特点,但武艺和谋算都是佼佼者,在府中仅听她一人命令。
“我叫你查的事呢?”
疾风:“昨日叶府参加宴席的官家之女共二十三人,不论家世品级属下都一一查过,尚未发现同周世子有密切接触的。”
陆昭然蹙眉:难道是我听错了?
昨日,陆昭然听说周暄休沐,自宫宴后她已许久没见周暄,便大清早亲自做了点心乘马车前往贤王府。
她正在后院同贤王妃说话,听着贤王妃喜笑颜开地夸赞她,她羞红了脸。
恰好周暄前来请安,她还想找个借口像儿时一样缠着他,谁知周暄一个眼色都没给她。
陆昭然早已习惯周暄的冷面孔,她就像越挫越勇,豁出脸面想要同周暄说清楚她的心意。
贤王府下人很少,有也不敢拦她。
她追到前院,却不小心听到下属在同周暄说什么:姑娘、妾室、叶府、宴席的字眼。
本来不该在意的,但她立马注意到周暄脸色瞬变。
她陡然心惊:难道周暄有意纳哪位姑娘为妾?而那位姑娘正好在叶府做客。
陆昭然瞬间有了主意,她立即前往叶府,看看是何许人竟然敢同她抢人?
季希音昏睡了两天,清醒过来时耳畔是春念同夏想呜咽啼哭的声音。
她眼睫颤抖着努力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卧房。
春念抹着眼泪唤道:“姑娘,你要吓死奴婢了!”
季希音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沙哑断断续续:“不是说好……不许说……奴婢了吗?”
春念猛点头:“不说了不说了,只要姑娘能好起来,以后我寸步不离守着你!”
“还有我,我再也不让姑娘自己一个人了,就算是去皇宫我也陪着!”夏想哽咽着道。
季希音脑海逐渐清醒,但两日未进食,浑身无力。她其实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只是惊吓过度加淋雨受凉才高烧不退。
在春念和夏想争抢着服侍下,她用完一碗清粥并牛乳,又喝了药,才有力气问出心中疑虑。
“我是怎么回来的?”
春念:“今早店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林掌柜上前查看,发现您昏睡在里面,至于谁送回来的我们都不清楚。”
“那马车呢?”
“马车上有印记,是街口车马店的,问过了,只说是一名婢女昨日租的,马夫也没要,银钱给的足,我们将姑娘挪回屋子后他们已将车赶回去了。”
夏想:“姑娘你这两天去哪了?你不记得了吗?”
季希音一想就脑袋痛,她用手轻柔太阳穴:“好似有什么在追我,然后我爬上了一棵树,再摔下来,后面就记不清了。”
春念打断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姑娘好好的就行。”
春念心里却是另一番心思:姑娘不明不白失踪两天,而且还说不清楚去了哪里,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是有损名节之事,还不如藏着不要再提起。
季希音颔首:“我想再睡会,你们都去休息吧,看你们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夏想嘟嘴:“姑娘还有心情打趣我们,我今晚就赖这了,我打地铺就睡你旁边。”
季希音实在没力气安排,也就由她们了,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梦中,好似有个人一直牵着她的手,在她耳畔呢喃。
御书房,周暄呈上奏折,将近日龙影卫由各州发回的案卷信息作一一称述,末了总结道。
“陛下,依微臣来看,经此一事,女户制度已深入民心,各地官府也依新规严格办事,都是陛下的恩德。”
“朕甚悦之!”景仁帝将奏折放下,眉目轻扬:“怀瑾,短短时日,你训练的龙影卫就将各州信息严密把控,不愧是朕的眼睛,你做的很好!”
“微臣岂敢居功,全仰赖陛下的化育之德,微臣不过承风宣化而已。”
一番话夸得景仁帝龙心大悦:“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将此事办的如此出色,朕得想想给你点什么奖赏才好。”
“微末之功,实不敢当。”
“不必谦虚,你的功劳朕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周暄振袖下跪:“如若陛下真要赏赐,臣是否可以请求陛下将此功劳暂且记下。”
景仁帝眼神微眯:“怎么说?”
难不成这小子还妄想把小功赞成封侯拜相的大功劳?
周暄俯首:“微臣自知年少学浅,未经磨砺,恐来日小错不断,故乞陛下在臣有所疏漏时能以功减过,臣必感激不尽。微臣妄言了!”
景仁帝静默几息,朗声而笑:“好啊,怀瑾,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在这向朕讨饶?”
“微臣不敢。”周暄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似乎非常诚恳,只是想求个安心。
“既然如此,朕今日就依了你。不过你可不要以为以后就可以无所顾忌,倘若你真的犯下大错,朕也不会保你,可记住了?”说道最后一句,景仁帝嗓音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