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就此放过,她的尊严何在!
苍缈微微摇头:“但她终究是渊云的弟子……”
且音既然入了恕尘绪的门下,旁人便没有僭越处置的资格,更何况,这丑事的确是见舒犯下的,且音最多也是不敬尊长,倒不至于交给她一个外派的处置。
“大事不好了!”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面上满是惊恐。
原本要斥责弟子的见舒仙尊,待听到她说相连的座峰被且音炸平之时,面上惊怒交加。
恕尘绪灵云峰旁的座峰,可是他设立祭拜姽婳的神山,竟是被一个炼气期的弟子给毁了?
中正堂的气氛瞬间冷凝到了最低点。
“听说这小女还要参加宗门大比,简直是不识天高地厚,她忤逆尊长,又将座峰炸毁,便是将她的名字抹除也不为过。”见舒怒道。
且音在她的眼中无异于是个难缠的麻烦,一个散修,能得了恕尘绪这样孤傲之人的青眼,当真会是面上看上去的那般良善单纯吗,她的实力无人得知,且这人性子荒唐又太过离经叛道。
一个炼气期的弟子,怎么有能力将座峰夷为平地,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与其说是她警惕担忧,倒不如说是安逸的时间太久,她们早就经不起任何变动,也不愿被任何人打破这面上的平静,见舒心底也忌惮这个方加入宗门,不知收敛,看不清底细的小弟子。
不知过了多久,苍缈沉吟道:“说来,她到底也是渊云仙尊的徒弟,你我终究是外人,说不得什么,魁首之位,向来是能者居之。”
“……参加宗门大比者,在试炼期间被同门不慎伤到,损了灵根再不能修炼,也是有的事。”见舒仙尊思量了一瞬,抬眸看着苍缈,缓声笑道,“这些小弟子们年轻气盛,下手也常没个轻重的,苍缈仙尊,是也不是?”
“我与仙尊少说也有千年的情谊,今日一事,我自然会帮仙尊讨回来,在宗门大比吃些苦头,她便沉心静气了,毕竟是渊云仙尊座下的弟子,不可做太过。”苍缈淡声道。
弟子房。
梅香袅袅,且音运转着体内的灵气,才发觉今日异动的来源。
本该束缚在她灵台之上的封禁与锁链,此刻摇摇欲坠,居然有了突破的趋势,而除去灵台之外的数百道封禁,眼下没有任何变动。
筑基期的浓稠真气绕着灵台中央的金珠,拢着云雾一般,俨然是要合成金丹的样子。
她竟是不知在何时突破了禁制,如今竟到了筑基期。
轰隆。
“是宗门哪位师姐要历劫了不成?”明锦疑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且音淡漠的眸子朝着窗外乜去,天边厚重的浓云里隐隐有雷电翻滚,其中酝酿着数道天雷。
宗门已百年不曾有弟子突破,这一道天雷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而今弟子房外是阵阵议论。照理来说,她不过是突破了封禁,而并非真正倒退入筑基期,不该引来雷劫。
但也不是坏事,这雷劫亦能掩护她升入筑基期的事,且音缓慢捻着一颗上品灵石。
“……这雷劫,为何其中掺杂了虹光。”
“究竟是哪位师姐的雷劫如此不凡,天降异象,这可是吉兆啊。”
“那,那雷劫是朝着谁的弟子房去了?”
随着众人的议论声,雷劫猛然劈向了且音的弟子房,霎时,原本光洁齐整的弟子房摇摇欲坠,叫人不敢想象里面会是怎样的光景。
明锦将这一消息带去时,恕尘绪正环着那只猫怔神,一缕白发随着明锦的话音坠落在猫儿的背上。
他有些讨厌且音了。
且音乖张轻挑,身份不明,却为他塑好了灵核的雏形,那双眼睛总是含情带笑,叫人分不清,其中的情意究竟是真是假,她目无尊长,总想着以下犯上。
但他从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人。
怀中灵猫忽然大大的喵呜一声,尾巴不悦地甩成了钩子,便从他膝间跳了下去。
且音毕竟是炼气期,修士渡劫都会有同门亦或是道侣护法的,否则随时会有丧命的风险,他是且音的师尊,照理来说,这样的场景他是该去的,但,恕尘绪缓缓闭上了眼眸。
他今日曾对且音说,不许她再来寻他,他若是去又算怎么一回事,心绪乱,恕尘绪不自觉捏紧了封心石,那块清透玉石的棱角深陷入他的指腹。
“师尊,您快去看看吧,”明锦额头青筋跳了跳,语气早已不似寻常的温和,“师妹她只是炼气期啊,那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师妹,方才她便不好了。”
恕尘绪攥着玉石的手猛然一紧。
一滴血珠从指腹溢出,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怎会?”
随着他情绪的波动,一阵强劲的寒气席卷天地,连带着他手中的封心石都发出不安的震动。
胸腔内的灵核似乎在剧烈的收缩,恕尘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听他道:“雷劫来势凶猛,师妹没有准备,一口血……”
他当即起身,绷紧了指骨:“本座去看看。”
没人比他更知晓雷劫的危险了,当年他险些因渡劫丧命,若非是有姽婳在他身边护法,为他生生挡下数道雷劫,此刻也不会有渊云仙尊。
且音不能死。
恕尘绪说不上来如今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滋味,他不曾待明锦,抬手的一瞬迈入了光华中。
匮乏的灵力在他强行开启瞬步术后彻底干涸,失去灵气的一瞬,每迈出一步都是极其困难。
门口有玉潭守着,倒不会有人来闯,恕尘绪撑着身子推开了那扇门。
榻上的少女面色苍白,寻常带笑的含情眼紧紧闭着,长睫颤都不颤,好似下一刻便要化成金光渐渐消散,这样的景象太过熟悉,恕尘绪呼吸微顿。
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灵气一旦耗尽,对身子的损害是不可逆的。
他不该拖着病体来见且音,且音不过一个举足轻重的小弟子,恕尘绪想为自己此刻的行为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了,是且音将两人的灵气融合在了一起,他的心绪是会收到牵连的,而且音又答应他,要为他将灵核治好,如今灵核只塑了雏形。
且音若是想抵赖,他是断不能答应的。
恕尘绪脚步沉重而缓的到了她的榻沿,且音稠丽的面容有些发白,而他已经察觉不到她的呼吸。
“你……”
像是时间溯回到了三千年前,他颤着搂紧姽婳将消散的金身,将她带回离人宗,那时的姽婳也是如此,但他说了许多,姽婳也没有醒来。
恕尘绪静默的看着那只修长的素手,每每重塑灵核,袖口下那双手总会在他承受不住时,悄悄凝起一些安抚灵气,将暖流顺着她的掌心涌入灵核。
他不喜且音,但他不想让她死。
他不想再体会三千年前那种感觉。
“你将姽婳仙尊的魂灯与金身毁了,还欠了本座良多。”
“……你不能有事。”
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此刻不是翻旧账时候,万一且音听到他的话,更不愿醒来,那又该当如何。
“灵火属性的神器,为师还给你留着,”恕尘绪眸光移到她的腕上,有些别扭的说着软话,“你答应了为师许多,不可食言……”
“这可是师尊自己说的。”低声而柔和的声音响起。
恕尘绪微怔,他抬眸,便见那双柔墨的眼眸正凝望着他。
第13章
且音眼眸含笑,缓声道:“有师尊这句话,弟子便放心了,君子一诺值千金,师尊定还记得,你还欠下弟子一份补偿,弟子难抵雷劫与方才今朝的彻骨严寒可脱不了干系。”
她的语调不紧不慢,视线却不曾离开他的眼眸,霎那间,他只觉自己是被经验老到的猎手攫住,恕尘绪蓦地没有想到逃脱。
且音半倚半靠在引枕上,哪里有半分虚弱的样子,此刻,她挽唇淡笑,在恕尘绪看来却是愈发轻挑。
“……本座瞧你好着,”恕尘绪起身,平淡到近乎无味的睨着她,道,“倒是本座多心了。”
明锦夸大其词,害得他耗尽灵力,回去当好生责罚他的,且音不过面色白了些,如今还有力气贫嘴,证明也没什么事。
愠怒之时,恕尘绪心头的复杂再不能掩饰。
他不能否认,且音的确同姽婳相似,她的脾性与姽婳一般无二。
他屡次留手,与她唇角温和的笑意脱不开干系,恕尘绪还记得试炼大比那日,她懒散的打哈欠的时候,是他透过这张面孔看到了姽婳。
姽婳不该是死气沉沉的,她不该是沉睡消散,她当像且音一般鲜活。
恕尘绪想的出神,以至于且音掩唇咳时,眸底闪过的神色被他遗漏,如墨的发丝垂在她脸侧,将且音姣好的面容半遮半掩,朦朦胧胧下,一道血色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滑落。
她眸中仍有困倦之意:“师尊,看在弟子病了的份儿上,便莫要再气了吧,劳烦师尊将汤药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