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尘绪瓷白的面上泛起一丝不寻常的红晕,他吞下了一口腥甜的血丝:“无妨……”
且音探向他的手腕,待感受到他虚弱的脉搏后,沉下了脸。
“勾连魔界,残杀同族,可是要处以极刑的。”
她冷睨着地上穿着粗气,狼狈匍匐的身影,下了最后通牒。
苍缈在吞下那道神火灵气后,此刻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灼烧殆尽,滚烫灼人的灵力问问驻扎在他的体内,他无法将神火压制,抑或是排出。
他接连吐出几口带着内脏碎块的血,就连鬓发都被浓稠的血浸湿,贴在面颊上。
“相澜,莫要让他死得太容易了。”且音将身旁的恕尘绪打横抱起,只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恕尘绪面色格外苍白。
在看到苍缈吐出带着内脏的血时,他再也捺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
仙胎格外磨人,似乎是因着它的母亲格外与众不同的缘故,它好似比寻常仙胎要聪明许多。
“还难受吗?”且音温热的,带着冷梅香的灵气从他的胸口传入。
恕尘绪也仅干呕了两下,他已辟谷,每日最多喝一些妫圆为他准备的仙露,亦或是花蜜,自然不会吐出些什么。
干呕了几下,那双清润的眸中多了一层厚厚的水膜,在他眨眼的一瞬顺着面颊滑入脖颈。
“我无事,”恕尘绪道,“妻主……”
看得出且音的担心,他轻柔的,在她的掌心打着圈。
他不想叫且音为他担心。
恕尘绪知晓,且音有多厌恶苍缈,若非是他,且音也不至于沉寂三千年,她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
将苍缈的恶行公之于众,让他身败名裂。
但却因为他,且音没能看着苍缈处以极刑,了却心头的情绪。
“别逞强,”且音顺着他单薄的背,为他将体内灵契的紊乱平复,“以往也就罢了,如今我回来了,娶了你做夫郎,你如何还要逞强。”
恕尘绪微微抿了抿唇:“我们回去看。”
他也厌恶苍缈。
他们明明是最好的朋友,苍缈是他唯一的朋友。
可如今,苍缈却做出这等事,不单对他的师尊下手,还对他下了蛊,甚至拿着他的性命来威胁且音。
原本压下去的恶心之感,此刻复又涌了上来。
恕尘绪厌恶极了。
他该陪着且音,好生看着苍缈是如何受极刑,被千万人唾弃。
“听话,你还怀着身孕,那等血腥的场合,不适合我们子献。”且音为他拭着唇角,“我带你回乾云殿休息。”
唇角是她馨香的帕子,即便且音是尊贵的神祖娘娘,如今却还是以他为先。
恕尘绪的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这一刻,好似孕育仙胎的不易与恐惧,都彻底消失不见。
为了且音,一切都是值得的。
恕尘绪缓缓环紧她的腰:“妻主。”
“嗯,”且音拢着他,成一个保护的姿态,“你最近愈发粘人了,像绒球。”
绒球是她们养的猫儿。
同且音呆的时间久了,恕尘绪再也没有先前那般薄的面皮,也丝毫不觉得像绒球是什么不好的事。
像绒球挺好的,至少它无需顾虑,可以光明正大地跳到且音的膝上,耀武扬威地看着她身边的仙男。
思及此,恕尘绪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妻主会喜欢吗?”
且音垂首吻了吻他的额头:“子献怎样,妻主都喜欢。”
方才的难受早已消失不见,恕尘绪不觉勾起了唇角。
四下无人,他如此依偎在且音的怀中,却莫名有一种隐秘的快感。
在恃宠生娇这几个词从脑海中蹦出来之后,恕尘绪心虚地抿了抿唇。
苍缈的恶行被公之于众。
行刑的事由相澜全权负责,且音也没有担心此事。
相澜有分寸,当年在他手中审讯的仙尊,扛过了诸多刑法,都没能扛过相澜的剔骨刀。
即便苍缈这等自愈形的草木属性,也不能在剔骨刀面前由反抗的余地。
相澜将每刀都控制的极为精确,能使人每每逼近死亡,却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唯一脱离苦海的法子,便是将实情说出来,如此还能求个痛快。
“相澜那边怎么样?”且音揽着怀中困倦的人,道。
妫圆将窥天镜搬至两人面前:“那就是个疯子,若非是主人制造的幻境,妫圆怀疑,相澜的剔骨刀都不能叫他如何。”
随着妫圆的话音落下,窥天镜内荡起了层层水波。
待水波散去,映入眼帘的,便是苍缈那张失了血色的脸。
他瞳孔失焦,此刻正像是被恐惧与愤怒折磨至崩溃。
“妻主,是怎样的幻境?”恕尘绪轻声问道。
他见识了苍缈的疯癫,而今在看到他恐惧的神情,表情不由得好奇。
苍缈究竟在害怕什么?
“做了心虚之事,自然会害怕。”且音掌心覆在他柔软的小腹上。
能让苍缈害怕的事,太多了。
他并非真的百毒不侵,否则如今不会陷入她的幻境中,无法逃离。
“那个为他出谋划策的男子,也不能亏待,”且音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朝着妫圆笑道,“断没有招呼了主子,忘却他身边人的待客之道。”
“主人放心。”妫圆应。
恕尘绪长眉微蹙。
他还要问什么,便察觉到小腹内一阵温热。
"婚期将至,郎君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他回眸,便对上且音柔黑的眸底,“虽然你我二人早就结为了妻夫,但这次是三界前来恭贺。”
妫圆将窥天镜放置好,便出了乾云殿门。
恕尘绪正思量着她方才所说需要添置的东西,下一刻,一只瓷勺便抵在了他的唇瓣。
“是云中露。”他听到且音如此道,“为你加了蜜糖。”
恕尘绪压了压有些翘起的唇角,维持着那副淡然的神情,抿下了且音喂来的甜羹玉露。
仙胎这些时日生长的几块,似乎是因着且音在他身旁的缘故。
且音总是能察觉到他的需要。
“好郎君,为了不喜欢我,就这么折磨自己吗?”
带着冷香的呼吸就这么喷洒在耳畔,恕尘绪不由的瑟缩了一瞬。
他格外心虚的想起了凡间那一遭。
那时他并不知晓且音的身份,他满心都是姽婳,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背叛她,恕尘绪用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灵气,对自己下了重重的禁制。
每每他对且音有了什么想法,属于无情道的禁制便会将他神境灼烧。
可禁制的存在,是在告知他,是他一直以来都在自欺欺人。
恕尘绪喉结上下滚了滚,许久才找回了自己声音:“你怎么……”
原来她都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是了,他的妻主是神祖啊,他甚至还单纯地想要瞒过神祖。
恕尘绪恨不得将自己埋进锦被中,仿佛只要这样,变能将方才所发生的事忘却。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我怎么都知道?”
瓷勺搅拌,磕碰到碗底的声音响起。
且音:“我们好子献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生怕我不知晓。”
恕尘绪此刻的慌乱已渐渐平复,他看了且音好久,试图从她那张笑脸上看出破绽来。
然无济于事。
“神祖娘娘窥探人心的本领,当真叫人叹为观止。”恕尘绪找补道。
他从不曾将心思显露出来,且音这是在诓他。
且音对此不置可否,颔首道:“郎君说什么便是什么。”
可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窥天镜里传来了妫圆的声音:“相澜,这里先交给我。”
相澜持着鼓捣的指骨本来绷得很紧,在听到妫圆出声后,缓缓松开了骨节。
相澜:做什么?
妫圆似乎是忘记了窥天镜可以看到那边的场景,她压低了声音:“主人的桃花债找上门了……”
恕尘绪身形微微一僵,而后他转头,看向了身旁同样面色僵了一瞬的女人。
妫圆的声音还在继续。
“毕竟我是后来的,这些……我还真应付不了,就靠你了。”妫圆嬉皮笑脸地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却被相澜敏捷地侧身躲了过去。
相澜眸色微寒,朝她简短地打了个手势:别碰我。
妫圆轻咳了一声,忙道:“好好好,我不碰你,快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我可顶不住了那群仙界小郎君们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