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这般让步……”他的唇几乎贴上她耳廓,“莫不是存了二心?”
芳如执笔的手微微发颤:“陛下明鉴,”她转过头,红唇几乎擦过他的下颌,“欲取先予,方为上策。”
周凌眸色转深,突然将她困在案前。
他拾起她散落的一缕发丝,在指间缠绕:“若此事不成……”
芳如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唇角浮起一抹浅笑:“臣自当领罚。”话音未落,衣袖无意间拂过案头,笔架应声而倒。
朱砂溅开的刹那,周凌下意识抬手去挡。
殷红的墨点星星点点落在玄色龙纹袖口,衬着芳如素白衣袂上斑驳的红痕,倒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笨手笨脚。”周凌皱眉,却伸手拈起她袖口一片朱砂,在指腹间捻开。
艳红的色泽染上他修长的手指,莫名显出几分旖旎。
芳如慌忙后退半步,却不料踩到方才跌落的毛笔,身形一晃。
周凌眼疾手快地扣住她手腕,将人稳稳扶住。四目相对间,她看见帝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看来爱卿是急着要朕……处置?”他刻意放缓了语调,拇指在她腕间轻轻摩挲。
芳如只觉被他触碰的肌肤灼热难当,急忙抽回手:“臣……臣去准备明日谈判的文书。”说罢匆匆行礼告退,连耳根都染上了朱砂般的绯色。
……
最终协议达成那日,暴雨初歇。
芳如立在廊下,望着天边初现的彩虹。
远处传来百姓的欢呼声,街头巷尾都在传颂她这位“沈国师”的智谋。
她轻轻抚过手腕间的佛珠手链,唇角泛起一丝浅笑。
“沈大人。”
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芳如身形微僵。
她早听说周凌要论功行赏,此刻已打定主意,要求一个恩典,与顾舟完婚,从此远离朝堂纷争。
芳如正了正衣冠,转身时唇角还挂着得体的微笑:“有劳姑娘通传……”
话音戛然而止。
林月瑶一袭素衣站在石阶下,手中寒光乍现。
锋利的寒意突然刺入腹部,芳如浑身一颤。
她踉跄后退,黏稠的温热液体已然浸透衣衫,顺着指缝汩汩涌出。
“月瑶......”颤抖的呼唤哽在喉间。
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扭曲得几乎陌生,曾经明亮的杏眼里翻涌着疯狂与恨意。
“你明明能预知一切……”林月瑶手中的匕首滴着血,声音颤抖得厉害,“你能救大夏千万将士,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提醒我徐子谦是个畜生?”
芳如突然想起这两个月忙于斡旋战事时,隐约听闻徐家出了变故。可她万万没想到……
“他拿我林家的祖产养外室!”林月瑶突然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等我发现时,那贱人已经怀了孩子,而我……我的孩子被他亲手打掉了!”
芳如倒吸一口凉气,牵动伤口疼得眼前发黑。她竟不知林月瑶遭受了如此非人的折磨。
更可怕的是,徐子谦讨好林月瑶赠送的古玩字画偷去讨好外室,而那些珍品中,不知被谁混着了几件北戎使节私下相赠的禁物。
通敌案发时,这些物件成了铁证,让整个林家都成了叛国同谋。
“昨日……刑部查抄林家……”林月瑶的匕首再次举起,在晨光中泛着寒光,“我爹娘不堪受辱,在狱中自尽了。这一切,原本你只要一句话就能阻止!”
第二刀狠狠刺来,芳如已无力躲避。
她顺着石阶滑坐在地,视线开始模糊。
恍惚间,她看到玄色龙纹袍角掠过眼前,听到周凌近乎嘶吼的“传太医”。
最后的意识里,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帝王颤抖着将她搂入怀中,滚烫的液体落在她脸上,不知是雨是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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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帝威 第三世
“姑娘?姑娘?”
熟悉的声音再次将沈芳如惊醒。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府尹府的玉阶前,月白襦裙上的杏花刺绣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这是……第三次了。”她在心中默念,指尖下意识抚上腕间的紫玉佛珠。这一次,她敏锐地注意到佛珠少了两颗,原本十八颗的佛珠串,现在只剩下十六颗。
芳如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难道每次重生,佛珠都会减少一颗?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重生机会是有限的?
“姑娘可是身子不适?”身旁的侍女担忧地问道,声音与前世分毫不差。
芳如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中翻涌的记忆。
第一次,她被周凌强纳入宫,眼睁睁看着顾舟被李佐杀死;第二次,她与周凌谈判成功,却在即将带顾舟离开时被林月瑶从背后捅了一刀……
“我没事。”她轻声回答,目光扫过周围熟悉的场景。
贵女们依旧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人整理钗环,有人窃窃私语。
而在远处的的廊柱旁,林月瑶正假装不经意地朝这边张望,那双看似温柔的眼睛里藏着淬毒的刀。
芳如迅速移开视线,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这一次,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沈姑娘怎么还在这儿?宴席就要开始了。”礼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与记忆中的催促一字不差。
她不动声色地掩好衣袖,目光扫过满殿珠光宝气的贵女们,径直走向花园。
前两次的教训让她明白,周凌虽然残暴,但至少言出必行;而看似柔弱的林月瑶,才是真正致命的毒蛇。
殿内灯火通明,丝竹声悠扬。
芳如提着裙摆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前世的记忆轨迹,周凌总会在宴会过半时独自前往花园的凉亭,那是她唯一能避开众人与他密谈的机会。
夜风送来阵阵花香,她加快脚步向院子外走去。
转过一道雕花廊柱时,余光忽然瞥见赵明德正端着那杯猩红的葡萄酒,倚在必经之路的朱漆栏杆旁,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果然又端着那杯酒在等她。
“赵小姐。”芳如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笑意,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时,指尖不着痕迹地划过琉璃盏边缘。
酒液顿时改变了倾倒方向,像泼墨般从胸口一直晕染到裙摆。几滴酒液甚至溅到她精心描绘的妆容上,在脂粉间划出几道滑稽的红痕。
“啊呀!”
周围哗然。
“你!”赵明德呆立当场,酒杯“啪”地掉在地上。
芳如故作惊讶地掩唇:“赵小姐怎么如此不小心?”她声音清亮,引得周围贵女纷纷侧目,“莫非是这琉璃盏太沉,端不稳了?”
“明明是你……”
“我怎么了?”芳如向前一步,月光白的裙裾扫过地上酒渍,“我站在这儿动都没动呢。”她杏眼扫过周围,“各位姐妹可都看见了?”
几位曾被赵明德欺负过的贵女低头忍笑。
一旁的苏婉卿更是直接“扑哧”笑出声:“赵姐姐今日这‘红妆’,倒是别致。”
赵明德脸色由红转青,芳如已转身离开。
走到花园处,那太常寺卿之女依然如前世般盛装华服,正手持琉璃盏调制花酒。
芳如看着眼前众星捧月的林月瑶,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前世的记忆在心头翻涌,林月瑶的结局她早已预见。
无论是继续痴迷周凌,还是选择徐子谦,最终都逃不过凄凉的下场。
何必再报复她?
芳如脚步未顿,径直从她身侧走过。
“沈大小姐这般着急,是要去寻你那阶下囚的未婚夫么?”林月瑶却突然横跨一步,挡住她去路。
“让开。”芳如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没兴趣陪你玩。”
“沈姑娘当真不赏脸?”林月瑶指尖轻旋琉璃盏,盏中粉白花瓣突然翻涌起来,“我这酒里泡着南海鲛人泪,饮下后肌肤会……”
盏中酒液突然剧烈翻腾,一缕缕猩红色如同活物般从盏底盘旋而上。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些红色丝线竟在酒面交织成一张狰狞鬼面!
“啊!”林月瑶尖叫着松手,琉璃盏坠地的脆响中,那张鬼面随着四溅的酒液扑向她茜色裙摆,所过之处金线牡丹瞬间褪色成惨白。
苏婉卿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方鲛绡帕,故作惊讶地掩唇笑道:“林姐姐莫慌,这不过是西域传来的‘朱砂戏’罢了。”她俯身擦拭林月瑶裙摆,帕子掠过处,褪色的牡丹竟渐渐晕染出粉色的花瓣形状,“遇酒则变色,最适合给姐姐添些颜色呢。”
围观的贵女们这才恍然大悟,定是苏婉卿早先在酒中动了手脚。
人群忍俊不禁,有人甚至笑出了声。
林月瑶气得浑身发抖,手忙脚乱地擦拭脸上的印记,却越擦越花,整张脸很快变得红一块白一块。
“哎呀,瞧我这记性。”苏婉卿状似懊恼地眨眨眼,“这印记要用牛乳才能擦净呢。”她转头对芳如俏皮地眨眨眼,“沈小姐,我们不是约好要去赏昙花么?再不去可要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