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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航天气晴_风信舟【完结】(18)

  走投无路时,她们来到坊镇,妈妈说这是她的故乡,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小弋祯没有问外婆会不会喜欢她,从她踏进小院的那天上午,她听到了属于自己身上的新标签——拖油瓶。

  她听懂了镇上日渐盛嚣尘上的流言,她只好当作不懂的样子,要把眼泪藏在眼睛里。

  只有徐稚闻愿意每天带着她玩,不会嫌她出身恶心,不会觉得她是累赘。

  徐家的小院好温暖好温暖,不管她什么时候拜访,总有热乎乎的饮料,那是用速溶的橘子粉冲出来的小甜水,入口有些甜的过头,比不上从前爸爸为她卖的花哨饮品,没有香港旧宅里惊鸿一瞥的丝绒蛋糕惊艳。

  可她彼时彼刻端着那杯橘子水,千金不换。

  ……

  自从在徐稚闻家住下,童弋祯明显感觉自己的生物钟都被调整好了,早睡早起,连带月经都规律了。

  从前她自己住,晚上回来得晚些,要么凑个膨胀神券吃外卖,要么自己煮个加蛋的方便面就对付过去。睡眠也不规律,赶稿的时候常常要熬通宵,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采访准备,白天来不及做就全部堆在夜里。

  白天没玩过瘾的部分,也全部压在晚上那几个小时,一两点睡是家常便饭。

  过度消耗的睡眠会在次日早上强烈反弹,她就撑着打架的眼皮去报社楼下点一杯拿铁。

  这是她对咖啡包容的极限,童弋祯不喜欢苦的东西。身边的不少同事喝茶或是美式,可她受不了美式的苦味,也没有控制体重的需求,拿铁改燕麦奶是她的最爱。

  可是搬到这里,她的生活习惯被一件件打碎重组。

  徐稚闻一如既往地自律,他在七八点做好饭菜,一般是两菜一汤,有时候来不及就煮意面和沙拉。吃过饭他会看一阵文献后才去洗漱,一般最晚在十一点前就熄灯睡觉了。

  童弋祯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十一点后尽量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工作不忙的时候躺在床上刷一会手机就睡着了。

  第二天有徐稚闻顺路捎一段,不必再挤地铁。

  她的生活里多了一个男人,她并不讨厌,相反多了一些轻松。

  徐稚闻确实和从前一样,是个正人君子,除了日常生活的交叠,她们像合租室友一样,大部分时间仍旧交给工作。

  她们彼此都把握着那个微妙的界限,不去过多触及私人的界限,自然也无寻常兄妹的亲昵和热闹。

  四月底,童弋祯做了几件比较大的新闻,社里新锐记者的评选也出了结果,她成功入选拿到了一笔丰厚的奖金。

  晚上她做东,请了报社的几个同事去吃烤肉。

  这群人平时在报社里正经惯了,到餐桌上还放不开,新来的实习生提议大家喝烧酒划拳。

  几巡酒过肚,大家才打开了话匣子。

  童弋祯原本就不太能喝酒,偏偏今天她得奖几乎每个人都敬过她一杯,饭局还没过半就已经喝得七荤八素,借口尿遁。

  厕所里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激得她头昏脑胀,才吐了几口,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个不停。

  她打开,并没有备注是一串她烂熟于心的数字。

  “还不回来。”电话那头语气平常,童弋祯却听出些隐隐的不悦。

  她叫了声:“哥哥。”

  因为酒精的作用,发音粘连。

  徐稚闻关掉火,单手解开围裙,取了件外套出门。

  “喝酒了。”

  “嗯。”童弋祯笑:“一点点。”

  “我得奖了,厉不厉害。”

  童弋祯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徐稚闻喉咙一紧,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发出一声轻哼。

  “厉害。”

  他想象着童弋祯此刻的样子,唇角微微牵起。

  “你在哪。”

  “哥你要来接我吗?”

  童弋祯不小心打出一声酒嗝,下意识捂住嘴巴,缓了半天才醉醺醺道:

  “我自己回去也行。”

  “是吗?”

  徐稚闻发动车子,嘴上却硬:

  “我怕某人找不到家,在大街上耍酒疯。”

  童弋祯酒劲上头,不能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嘿嘿笑了笑,在说话时语气里却藏着压不住的委屈:

  “那你来接我,我要回家,不要去香港。”

  第14章 谷雨

  拿到返港船票那天,童弋祯以为自己会开心的。

  爸爸去世那年,她曾跟着漆木的骨灰盒第一次踏足那片神秘的岛。

  葬礼之后,妈妈牵她站在维港吹风,两个人小得像颗豆儿,闷热潮湿的水汽朝她们打过来,毫无招架之力。

  “祯祯,你想不想爸爸。”

  对岸绚烂的霓虹在童堇身上映出一层雾雾地蓝。

  “想!”她用力握紧童堇的手:

  “爸爸说要教我更难的曲子,以后我会好好练习,不会说谎的。”

  童堇蹲下来,抚了抚她的脸:

  “祯祯和爸爸说谎了吗?”

  “嗯……”她有些羞,看着妈妈平静的眼睛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给堵住:

  “我说肚子疼,但其实没有疼。”

  “这样啊,撒谎是不对。要不要和爸爸道歉?”

  “和爸爸说对不起他就会回来吗?”

  “爸爸他……不会回来。”

  童堇说着眼圈又红起来。

  “妈妈别哭,以后我不会撒谎了。”

  弋祯踮着脚在童堇脸上抹了几下,手指越来越湿滑。

  “是不是因为我说谎了,是坏孩子,爸爸才不要我了。”

  她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还不能分清去了很远地方和死亡之间的区别。

  童堇揉揉女儿的脑袋,露出一个和从前别无二致的笑容,柔声:

  “爸爸不会回来,但妈妈知道爸爸在哪里,祯祯要不要……”

  童堇看着那双不掺杂质的眼睛,顿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

  “祯祯要不要…和妈妈一起去找爸爸。”

  “要!祯祯要和爸爸妈妈一直在一起!”

  她的眼睛一瞬就亮起来。

  当那些穿着黑衣的人告诉她,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心里有个地方被压上一块石头。

  此后,每过一天,上面就结一层青苔,最后那些油腻腻的苔藓长出手脚,一闭上眼睛,它们就学着爸爸的声音“祯祯、祯祯”地叫她。

  她害怕,可身边的每个大人都很忙。

  妈妈忙着哭,奶奶忙着恨,叔叔们忙着讨论,是枪驳领的西装更沉稳、还是平驳领更肃穆?

  她就只好自己处理那些心上越长越疯的绿。

  她以为所有泛滥的枝蔓都会在长成大人那天消失,大人可比小孩儿厉害多啦!

  维港的雨丝轻轻扯着海面,空气中的咸湿味道似乎从没变过,童弋祯裹了裹身上的风衣,不着痕迹地避开小叔要帮她牵行李的手,小口小口嚼着手里的牛脷酥,是她下飞机时顺手买的。

  她这一路从坊镇坐船转飞机,十几个小时水米未进。

  “吃太油腻不利于打升白,家里备好饭了。”

  冷淡的港腔,带着几分不情愿的妥协,她一下子就听懂了。

  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的父亲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男人,童弋祯吞咽的动作一滞。

  手指捏着纸袋将才吃了几口的牛脷酥卷起来,也不怕油污顺手揣进了口袋。

  童弋祯看到了邵颂明眼底一闪而过的嫌弃,她想尽力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有一个角落呼呼漏风。

  她与这些从骨子里看不起她的人牵着一根叫做血缘的红线,可彼此间却都生出真真切切的嫌恶。

  海的那头,她和一家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却实实在在互相支持着,走了十年。

  童弋祯想,她是太高看自己了,怎么能刚走就开始想念坊镇,想念那个她再也没脸回去的家?

  徐稚闻要是知道她这样没出息,一定会笑她活该。

  养了十年也没养熟的白眼狼,是该吃点教训……

  吐过之后,童弋祯觉得好受许多,从烤肉店逼仄的厕所里出来,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去,顺着外面的简易楼梯上了三楼平台,空气里飘着辣椒炙烤肉类的焦香。

  让这样的风吹一吹,才清醒些的醉意又攀上来,她怀疑自己有了一些衰老的征兆,否则一个正当青春的人怎么会总是频繁地想起过去。

  童弋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咬一根在唇边,单手打着火机,烟圈在空气里晕开,眼神才变得清明起来。

  她是去香港后学会抽烟的,起初只是好奇,那些刺鼻的烟气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人短暂忘记烦恼。

  第一次抽烟时,因为对烟草的吐纳一无所知差点把肺咳出来,愣头青般猛吸一口,呛出眼泪。

  再抽、再呛。

  再抽、呛得整个人干呕起来,倒是确切地能从心底感到一丝畅快。

  尼古丁通过血液循环进入大脑,激活脑内与快感相关的神经细胞,释放大量多巴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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