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弋祯不需要多巴胺,她需要疼痛。
烟还没抽一半,手机屏幕就亮起来,她点开那条语音,闭睛把听筒放在耳边:
“等我过来,不要乱跑。”
童弋祯重复播了好几遍。
她修长的指尖夹着的烟,不时泛出微弱的星火同楼下烤炉里呼吸的炭火一样。
童弋祯看了眼时间有些着急,猛吸一口后像只鼓气的河豚开始“吹烟”,动作和小时候徐稚闻教她吹肥皂泡泡那样滑稽。
烟挺贵的,她不舍得浪费。
回去时,她特意在前台拆了颗薄荷糖丢进嘴里嚼碎,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烟灰。
“童老师,快来,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呢!”
报社的伙伴们已经彻底玩嗨了,几乎每个人都酒气上脸。童弋祯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之前喝醉时那么烫,但脸颊上还透着一层淡淡的粉,要比平常更生动些。
“童老师,你怎么去厕所那么久,我们还以为你跑了。”
新来的实习生说话直白,好在大家已经很熟稔,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几个人应和着笑拉童弋祯进游戏。
说实话,真心话大冒险这游戏挺无聊的,无非是满足一些人对他人恶趣味满满的好奇罢了。可这游戏现在大家喝醉了玩正好,清醒的时候,大家都太绷着。
楚河汉界划得太分明,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对什么人用什么词,都是有一套社会规范的。
只有在喝醉的时候,那种“正常”的状态会被有意戳破,大家都可以像野兽一样不带修饰地去纯粹满足自己对他人边界的侵扰。
桌上的酒瓶转了几次,一次也没有转到童弋祯。她懒懒靠在椅背上,睫毛被室内的热浪腾出潮气,坠得她眼皮沉沉。
“我靠,进来个帅哥!”
原本转酒瓶的女生无意抬头,看见拥挤的烤肉店进来一个穿着白色衬衣黑色外套的高个儿男人,他戴着一副无边眼镜,鼻梁高得没谱。
“我去!长得比我收藏夹里那些擦子还得劲!”
旁边的女生听到声音也循着视线看过去,她好歹是学文科的,奈何碰到这种硬帅的帅哥,知识水平一夜倒退回解放前。
“这帅哥朝着我们桌来了?”
女生摆出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
“你们谁认识,介绍介绍我呗!”
“要不助力我加个V也行啊!”
童弋祯从听到她们谈论的第一声起,就猜是不是徐稚闻找来了。
她之前发了定位给他,这附近路面窄没什么地方停车,应该是绕了路。不过能让报社里眼光毒辣的小姑娘夸出口也不轻松。
徐稚闻是个妖孽,他的眼睛好看,鼻子好看,薄唇好看,单个好看的五官凑在一起更好看。
以他脸蛋身材的资质,要是有一天走投无路入驻银座,也必能闯出一片天。
只是遗憾,以徐稚闻的实力,或许这辈子是无法留下这样的“银座神话”了。
童弋祯的座位背对着门,她阖眼假寐心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每次说谎都是这个德行,紧张。
“弋祯。”
有人叫她的名字,牵进来一股街面的风。
童弋祯装死没动,她现在应该喝醉了。
大家默契闭嘴只用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扫视。
“我是她哥。”
徐稚闻到真是自来熟,童弋祯嘴角微微抽动了下,感到一只手抚上她的肩,以为自己要露馅了。
有年龄大些的同事站起来:
“还没听童老师提过自己有哥哥。”
“是嘛。那现在知道了。”
徐稚闻也不生气,掏出手机给童弋祯打了通电话,又调出微信聊天页面。对面看到备注和定位信息时才放心。
“我看童老师喝醉了,要不你们先回去?”
男同事客气道。
徐稚闻应了一声,简单扫了眼桌面,吃得其实已经差不多了:
“我开了车,要不要顺路送你们回去。”
在座还有两个女孩,确实还能挤一挤。
“……我们等下还去唱歌,要不一起去?”有女生挑了个头。
今天周五,没几个年轻人甘愿浪费这个晚上。
徐稚闻没说话,俯身拍了拍童弋祯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回家还是去玩。”
童弋祯确实需要一场放纵,身体泥鳅般扭动一下,为了表现醉酒的状态、嘴里叽里咕噜囔了句:
“什么?”徐稚闻没听清
童弋祯:……
没眼色的男人。
下一瞬睫毛闪动,徐稚闻下巴的青色胡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被烫得倏然收回目光闭上眼睛。
“呵。”
她听见徐稚闻喉咙里发出一声十分值得玩味的笑。
第15章 谷雨
一顿饭折腾完,撑到下半场的还有五个人,算上徐稚闻就是六个人。
六个人分了两辆车,吴彤是过来人,她主动邀请两个实习生和同事上了自己的车。
车上徐稚闻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将暖气开得很足,又另外给童弋祯披了件毯子,她现在装醉骑虎难下。
她努力自然地翻身将毯子溜下去些,热得她快不能呼吸。
徐稚闻就抬手给她盖回去,她再刻意找角度溜下去,徐稚闻再不厌其烦地盖回去。
反复几次,再迟钝的人也会觉察出不太对味的地方。
童弋祯心里憋了一股火,身上更是燥得慌。
过了一会,徐稚闻顺手将原本开着的音乐电台掐掉,这下是真的度秒如年,四月的天气也像桑拿房一般要蒸出汗来。
童弋祯终于受不了,一把掀开薄毯,将窗户按下透气。
风灌进来,脑袋被吹得像团绵花。
“你故意的!”
徐稚闻双手握着方向盘,没分一点视线给她 :
“酒醒了。”
“你看呢?”童弋祯将毯子扭成一团泄愤地丢回后排:
“好玩吗?”
徐稚闻似笑非笑地顶了下腮,就差把恶趣味三个字写在脸上。
这种表情按理来说是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从很小开始,徐稚闻就学会用温谦的假面来修饰自己内心的冷漠疏离。可他不是一夜之间变成这样的,徐稚闻的伪装和改变她几乎都见过。
“现在会抽烟了。”
不是问句,肯定的语气里面也不带什么指责的意味。
童弋祯:……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她其实想怼一句“关你什么事”可现在偏偏寄人篱下,她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来表达不爽。
“车门内侧的格子里帮我拿一下,副驾驶。”
童弋祯摸了半天掏出一包剩了小半的烟,随即用一种不可置信地表情看他。
徐稚闻身体稍微侧了一下:
“打火机在口袋里。”
下一刻他侧过腿,西裤口袋冲着童弋祯张开。
“你怎么抽烟?!”
或许是她的语气过分大惊小怪,惹得徐稚闻哼了下:
“你的专利?只准你抽不准我抽。”
徐稚闻是读博之后开始抽烟的,压力大的时候一天要好几支,身边的同学老师几乎没什么人不抽,大家都习惯了。
不过童弋祯搬来之后,他已经忍了有段日子,一般都在公寓地下车库抽过再回家。
“我管不着你。”
童弋祯往椅背上靠了靠,她开始觉得徐稚闻这些年变得有些不同的,他这样自律又聪明的人也会需要那种东西麻痹自己吗?
明明读书的时候装得五好青年,全年级老师恨不得把他挂嘴皮子上,夸得人耳朵都起茧子。
童弋祯啪嗒一声将烟盒撬开,从里面取出一根直接递到他嘴边。
徐稚闻偏头,咬住时嘴唇碰到童弋祯的手指,有点冰凉。
啪嗒啪嗒几声,打火机点着,烟草味燃起来,两面的车窗都被按下来,徐稚闻单手搭着车窗。
童弋祯懒得理他,偏头看窗外风景:“这周末我想去看看赵姨。”
“嗯。”徐稚闻脑袋里简单盘了下自己的时间表,赞同。
“你说她会不会…不想见到我。”
童弋祯有些担忧。
“有可能。”又说:
“当年出事之后对她打击很大,自那以后精神就不太好,一会清醒一会什么都不记得。”
“赵姨的人工耳蜗还适配吗?”
徐稚闻将烟按灭,眼中是一闪而过的诧异:
“你怎么知道她安了人工耳蜗。”
童弋祯失笑:“你现在这么有钱会不给她配耳蜗,医疗应该都是顶配吧。”
徐稚闻不置可否,将车子停稳,吴彤她们已经等在外面了。
“人齐了,今晚包宿啊!”
张晓熟门熟路,她是宁市本地人,小姑娘年轻很有活力,招呼大家去定好的房间。
“这里特别好玩,设备都很新,关键是曲库特别全,想唱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