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祯姐,其实我还挺理解你的。”
张晓和她并排坐着,她对童弋祯一开始确实没什么特殊情感,只是觉得她漂亮,却又不爱笑,就显得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是有些怵的。
可是后来有次,外省发了水灾,她原本的带教记者要挑个实习生一起去跑现场。按道理说,她算是同届里最出挑的,可最后那位老师却选了别人,是个远不如她的人。
张晓心里不服气,去找老师争取,对方一句话就压得她哑口无言。
“晓晓,我知道你确实很优秀也很努力,可你是个女孩儿。跑这种灾区很幸苦的。”
张晓记得当时自己特别激动地反驳,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地能吃苦,大学时做了多少实践。
“你还是不理解我的意思,跑灾区基本没什么高档酒店给你住的,带个女孩儿不方便,到时候我是跑现场还是关照你呢?很多时候逼不得已都是睡大通铺的…”
原来他选择人的标准只是图省事,带个男生能跑能蹭、能抗设备架机器,比女生好使多了。张晓一下子泄了气,感觉自己的努力争取特别可笑,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
“我觉得你这样的选人标准不合适。”
童弋祯停下敲键盘的手:
“张晓确实比那个男生更合适,我看过她参与的报道,做报道更该看重能力吧。”
张晓有点想哭,那是当天她唯一得到的声援。
*
“理解什么?”
童弋祯咬了一口三角饭团,没什么味道。
“嗯……很多很多,感觉说起来怪矫情的。”
张晓有些不好意思,她有点担心自己要是说太多肉麻的话会不会像小弟给大哥表忠心那样,可她又确实觉得她和童弋祯处在同一种境遇里。
童弋祯笑了一下,这种时候那怕是最微小的善意都会让她觉得好受许多。她看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存款,去掉徐稚闻今天转的,还掉给骆望钧的花钱,她就真的几乎要身无分文。
徐稚闻倒是转了很多,可她并不想用,她总觉得那样不好,似乎沾了钱就会让这段感情变得不纯粹,就会让她堕落为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你今天一定有很多心事,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张晓说得很轻,带着女孩特有的安抚:
“哦哦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童弋祯看着她鬼使神差地开口:
“我缺钱,但我推掉了广告订单,现在我要把早上那束玫瑰的钱还给赠送的人。”
张晓眼睛瞪得老大,她的第一反应是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可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心:
“那束玫瑰很贵吧。”
“嗯,接近一万四。”
“这么贵!”
张晓没忍住抬高了声音,随即又自顾自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之前攒了点生活费,你有需要我可以借你的。”
童弋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个每天中午吃三角饭团的姑娘居然要借自己钱,她受宠若惊:
“钱我有的,谢谢你。”
“其实我男友转给我很多钱,支付这笔费用并不算难……但我不想用他的钱。”
“你是觉得,用了他的钱就会丧失主体性吗?”
童弋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初听有些惊诧,可细想又觉得很贴切,似乎就是这样。她和徐稚闻其实从来没有处在一个公平的地位上相处过,或许曾经有过,可那太短暂了。
只有她初到坊镇母亲还未去世的时候,她们之间的地位是公平的。后来她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女,终日惶惶,到了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差距更大了。
她无可避免地感到自卑,越自卑就越在意自尊。
“这样是不是挺作的。”
张晓轻拍她的肩膀细声: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人和人之间相处的第一步就是要敢于麻烦别人,如果什么事情都把自己摘的特别干净,就会很独,大家会害怕你,不敢和你相处。”
“独不好吗?”
童弋祯真诚发问。
“也不是不好,就是我觉得吧……像友情爱情这种关系,总要牺牲掉一部分的自我来接洽另一个人。如果谁都不愿意低头,关系其实很难维系,也说明其实没有那么在意对方。”
一语惊醒梦中人。
童弋祯忽然开始反思自己多年来身边朋友寥寥无几,是不是因为自己过于紧绷的自尊心,在某些无意的时刻刺伤了别人。
这种歉疚的感觉,在她下班后看到停在街边不起眼角落里那辆黑色SUV时,愈发强烈。
她想起白天徐稚闻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给我一些安全感吧。】
第47章 转正
童弋祯的心被轻轻揪起, 徐稚闻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也会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
安全感这种东西和小孩吹出来的泡泡一样,很易碎。尤其在感情中, 两个强势的人, 彼此各不相让, 谁都想将自己的尊严优先置于对方之上, 明明已经得到的够多,却还是会觉得自己在感情中是下位者。这样争下去,总会有一天关系要完蛋。
童弋祯很快想清楚这一点,她还想和徐稚闻有很远很远的以后。
她掏出手机给徐稚闻拨电话,这次她一打那边就接通了,显然是一直在等。
“我…”
童弋祯没有想到他会接的这么快, 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小时候两个人也经常闹别扭,有时候大半天都不说话。不过那时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总有各种各样的事逼得她们不得不说话。徐稚闻总有些正当借口和她搭上腔,这时候她只要顺着台阶往下走走,矛盾就算解开了。也有时候她自知做得不对,拉不下脸来道歉, 冷战的时间就要长一定。
“你在忙吗?”
“嗯。”听不出徐稚闻的情绪。
“骗人。”
童弋祯站在路口一直看着对侧街道,那辆车就没挪过地方。
“有事。”
童弋祯清清嗓子:“没事”刻意停顿后婉婉道:
“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我今天不加班, 你要不要来接我。”
“行。”
徐稚闻应下。
童弋祯追问:“要多久?”
“很快。”
“你刚下班?”
“差不多。”
徐稚闻并不擅长说谎,从性格底色上来看,诚实是他的优点,童弋祯很清楚。
她笑起来,不带轻慢之意:
“下次你可以把车停在更隐蔽的地方,我们暗访的时候, 一般不会将交通工具留在新闻现场。”
被拆穿后徐稚闻反而坦荡起来,隔着墨色的车窗玻璃,望向街对面站着的女人。
这个时候天色正介于半明半暗的蓝调时刻,自然逸散的环境光将人勾勒的非常朦胧。天气转凉,她穿了条紧身丹宁牛仔搭配浅咖色直身风衣,有一种漫步在异域街头的松弛时尚。
快门响动,他将这个时刻定格下来。
徐稚闻其实一直想不明白,像童弋祯这样的人要怎么去暗访,明明在人群中,你一眼就会注意到她,太出挑。
“既然看到了,你不过来吗?”
童弋祯曾和他约定,不要把车开到她报社楼下,这样太扎眼,徐稚闻一直遵守,即便后来他们的关系发生质的改变,他也从来没有轻慢过这道戒令。
“你开过来吧,我不想动,今天好累。”
正是晚高峰时段,报社大楼下人来人往,他看见童弋祯不时和等红绿灯的同事打下招呼。
“我能去?”
徐稚闻闪了闪车灯,再次确认一遍。
“为什么不能?该做的都做了,你又不是我藏在外面的情人,见不得光。”
徐稚闻撂下一句“等着”就挂了电话发动车子。
车内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一些,童弋祯脱掉风衣,里面穿着件很修身的棉质短T。
“我这个地下情人要转正了?”
徐稚闻这话带着些微微的醋意,他本来以为今天童弋祯不会愿意理她,毕竟他们上午因为转账的事情闹得不太愉快。
童弋祯偏过头看他,徐稚闻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侧脸的线条流畅而立体,喉结随着他的话动了动。
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幼稚。
童弋祯忽然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跻身上前,轻轻在他侧脸啄了一下后又松开坐回原位,像是拔*无情的渣男,语气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