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
“你说什么?”
“我说你无聊。”
徐稚闻一个转身牵着她脱离大部队,涌入昏暗的舞潮。
“你踩到我了!”童弋祯喊了一声。
读书的时候,她和徐稚闻一起跳过学校的交谊舞,当时的少年得意又张扬,肢体协调,动作优美。
时间一晃,那竟然是很久远的事。
“你怎么总是踩到我?”
童弋祯很奇怪,他的身体摇摇晃晃,摆动不定,像一个被绳子抽疲倦的陀螺,随时都会倒下。
音乐进入下一首,是聒噪的鼓乐迪斯科。
徐稚闻低着头并不答话,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脚上,却还是觉得吃力。
童弋祯收紧手上的动作,攥起他衣袖的褶皱,用全身的力气去撑住,不让他倒下。
在摇摆中,她的头撞上他的胸口,听到砰砰乱响的混乱节奏,伴随着副歌一起将气氛炒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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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要过节啦,本章会掉落红包,大家双节快乐哦!
第68章 北极村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将气氛打断, 手机被塞在牛仔裤袋里,贴着大腿,此刻清晰的震动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导到两个人的皮肤上。
“我接个电话。”
童弋祯试着松开手, 徐稚闻反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从舞池里带出来, 步子又恢复了稳健, 让童弋祯恍惚他刚刚的趔趄笨拙都是装的。
“接吧, 里面很吵。”
她掏出手机,尽管动作很快,徐稚闻还是看见了屏幕上硕大的来电提示。
“祯祯,我之前打电话你没接,有点担心,这会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 我在这边临时接到工作,有拍摄活动比较忙。”
童弋祯背过身,耐心解释。
“那就好, 你和朋友玩得还高兴吗?我记得你们是去哈尔滨玩。”
骆望钧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带着些浅浅的雀跃。
“对,在哈尔滨待了三四天吧,现在我们在漠河。”
童弋祯已经很久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 所以除非她特意告知,别人并不能知道她最近做了什么。
“漠河啊。你们是要去看极光吗?那边特别冷, 你多穿点。”
“嗯,不过追极光要看运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衣服穿得很厚,不用担心,再过几天拍摄结束就回去了。”
“要不然,我们年底去冰岛吧, 我在雷克雅未克正好有几个朋友,他们可以带我们一起。对了,你也可以叫上你朋友一起,食宿交通我全包。”
童弋祯瞥见徐稚闻坐在她后面的位置上,翻看桌上花哨的传单,头偏着角度,无法被霓虹灯扫到看不清楚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突然涌出一股不自然的感觉。好像她是那个出轨被抓包的偷情女人。
“谢谢,不过不用了。年底工作挺忙的。”
徐稚闻翻来覆去将桌上的传单看了三遍,那通烦人的冗长电话依旧没有结束,他越来越烦躁,攥着酒水单的手指骨节发白。
“回去吧,很晚了。”
童弋祯拿起座位上的羽绒外套自顾自穿起来,那通电话已经让她没了兴趣,只想回去睡觉。她总是这样,遇到困难下意识会想着逃避,就像现在她无法看清自己的内心,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样。
这里距离她们住的地方不远,两人步行回去。
一路上,徐稚闻站在童弋祯做侧后方一臂的距离,安静地跟随,也不说什么。
童弋祯觉得这种气氛实在是诡异透了,好像她们现在的疏离是在冷战,十几分钟之前舞池里那曲摇摆的舞蹈像梦一样,刚刚出了漠河舞台就被极寒的冷气吹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看到过极光吗?”童弋祯起了话头。
徐稚闻下意识摇头,意识到她看不见才补上一句:“没有。”
“你那时候不是要去南极科考吗?在南极也看不到极光吗?”
徐稚闻怔了一下,含糊地抹开话题:“南极有极光,北半球的春夏三到九月,南半球的冬半年,会有极光。那里的极光和北极看到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北极的极光需要等待时机,要碰一个可遇不可求的运气。但是在南极,因为有陆地,只要站在适合的观测点,面朝南方,极光就一直在那里。”
徐稚闻说得很有画面感,童弋祯开始想象南极的极光是什么样子,是像网络图片上那样绚烂瑰丽吗?还是会更闪烁。
人们追逐极光似乎正是因为它的稀缺,而南极光如果真像徐稚闻说得那样,成为一种始终如一的风景会不会太过司空见惯,而让人忽略它的美丽。
“南极光和北极光是不一样的。”徐稚闻似乎看穿了童弋祯的心事。
“北极光的样子更多像漩涡中盘旋而出的丝带,是缠结在一起的彩色光带。南极光更宽更辽阔,像瀑布、也像地平线上逆流的银河,是调色盘上打乱的颜色。”
童弋祯突然停住,回头看他:“其实你也挺适合学文科的。”
“……怎么。”
“你说得好文艺,和我看到的摄影图片都不太一样,像假的又像真的。”
徐稚闻下意识扶了一下镜框,眼神闪烁。
“我在杂志上看到的,瞎说的。”
童弋祯也知道那些杂志,那正是高中读书紧张的时候,徐稚闻却疯狂地迷恋上地理杂志,那里面有诡奇的溶洞雪山、静谧的荒原深湖。不过童弋祯知道他最向往的是南极,他将介绍南极的部分用小刀裁剪下来压在书桌上的透明玻璃下面。
每次在繁重的题海里喘不过气的时候,他就幻想自己登陆南极土地的样子,脚下踩着的是千年万年的冻土层,背后是冰山和海洋。
“所以,你没去南极吗?”
童弋祯后来一直关注着每次的南极科考,即便分开,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在新闻简讯和考察团的介绍网站里,寻找有关他的只字片语。即便童弋祯不想承认,她还是希望徐稚闻可以遂心圆梦。
“嗯,出了点变故。”
他的语气太平淡,让童弋祯觉得他好像不是徐稚闻,只是身上套了个徐稚闻的壳子,别扭又古怪。
徐稚闻心脏一缩,他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轻易地说出来,原本他以为那是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呢。
“别灰心,以后还有机会。”童弋祯深吸一口气:
“你那么厉害,设计的破冰船都去参加极地科考了,有一天你肯定也能去的。”
徐稚闻笑了一下,神情却有些疲惫:“希望吧。”
难以置信。
徐稚闻居然会有这样的时候,童弋祯分明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无奈和用平静包裹着的绝望。
短短两年而已,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童弋祯记忆里,他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是那个早早展露头角的天才工程师吗?
这个世界素来嫌贫爱富,身无长物的人会被抛弃。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人拼了命地去读书,去工作,徐稚闻是那个幸运的人,上帝给了他天赋,家人给了他底气,后天的勤奋又巩固了这份天赋。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掉下来,失去心性。
*
当晚,童弋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闭上眼睛就想起晚上那双带着挫败的眼睛,索性打开手机点进宁船研究所的网页。
翻找了很久才找到两年前的新闻通稿,那里面只有寥寥几句提到“我院有三位科研人员参与此次南极科学考察”却没有写明是谁。她不死心,又去翻找学院的招生帖子,徐稚闻确实是在那一年停招了研究生。
此后的两年里,在官网的科研成果汇报里,在学院论坛的讲座里,都没有再出现过徐稚闻的名字。他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可徐稚闻又确确实实还在那里工作,这让童弋祯很费解。
第二天,三个人出发去北极村,那边号称是中国最北村,里面到处都是“最北元素”,入村要门票,里面有不少人造打卡点。
徐稚闻主动用相机帮童弋祯和陈轻卿合照。
“这…有点看不清脸啊。”陈轻卿说。
童弋祯没想太多,脱下手套去转动相机的操作盘。徐稚闻为了方便操作机器,带着露指手套,指间被冻僵,猛然被她乎着热气的手指碰到下意识缩了下。
“过曝了,雪天反射太强,要去调ISO,光圈和快门也要调。”
徐稚闻任由自己的手指被她按住波动旋钮,心脏噗噗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