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蔚点头，又问：“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烛照才刚张嘴。
幽荧哗啦一下就冲出来抢答道：“哎呦！就是我提醒你天命在郁群青身体里那会儿呀！”
“……”
被截断了的烛照只好无奈的笑笑。
阮蔚恍然。
是的。
阮蔚知道郁群青的身上有天命。
-
岑临息都能够察觉到郁群青身上和镜己同出一源的气息，阮蔚身上的幽荧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在刚开始，在郁群青身上气息改变的瞬间。
幽荧就在阮蔚的识海里大喊大叫：“是天命！天命躲在他身体里！”
阮蔚立刻想通了什么，比如……池衿的重生和记忆是天道的手笔，那么郁群青的重生又是谁干的呢。
首先我们排除和阮蔚做交易的六道、只爱劈人和打小报告的天罚，一起呼呼睡大觉的幽荧和烛照，不是亲爹胜似表爹的天道。
还能是谁。
天命呗。
但很快，因为有一些关于蜃景被拆分的经验，阮蔚聪明的小脑瓜又立刻想到了郁群青身体中的天命是否完整。
因为天命已经被困在上界牢笼之中，它若有异动，天道不可能不知晓。
而且幽荧也去问过，天命的的确确就在上界。
天命在郁群青身上留下的气息不是假的，天道确认天命已经被关入牢笼之中也做不了假。
那么，天命留在郁群青身上的自我一定是极小的一部分。
极其微小，才能躲过圣者耳目。
天命、郁群青，一人一灵都对阮蔚抱有着极深极强的恶意，这两蛇鼠凑到一窝去能整出什么麻烦事，阮蔚不用脑子想都猜得到。
无非就是合谋杀她。
阮蔚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比起郁群青，她更防备暗处不声不响蛰伏着的天命，谁知道疯狗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扑上来咬自己一口呢。
幽荧这一嗓子不止提醒了阮蔚。
就连烛照，在接触到昔日同僚那熟悉的气息之后，竟然也从沉睡之中醒来了。
烛照：“……天命疯了吗。”
一而再再而三，都关牢里等发落了，居然还敢来下界搞事。
它不想活了直说啊。
烛照刚好饿得很，它才不介意醒来就吃点小甜品的。
烛照原本醒来之后就想找阮蔚。
只是阮蔚一直在出击和被揍之间来回，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在战斗中，烛照和幽荧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时机去和她沟通。
现在嘛。
现在挺合适的呀。
阮蔚快死了都，有的是闲工夫听他们说话。
-
阮蔚：“醒了就好。”
这时，幽荧也现形了，它很是偷懒的借用了一下烛照的脸做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化身，水发水眸的小姑娘眨巴眨巴大眼睛，开口就是老气横秋：“小月神，我好看不好看。”
阮蔚：“……”
“好看。”
面对身高不到自己下巴的幽荧，阮蔚干巴巴的应了声。
玄泽为了逃避种马前剑主化形是个萝莉也就罢了，怎么幽荧连你也走这风格！
感觉自己未婚先养了两闺女。
得了阮蔚的夸赞，幽荧有些得意的挑眉看向烛照，烛照无奈的点头也跟着夸。
幽荧开心了，幽荧开始说正事了。
“阮蔚。”
幽荧说：“还记得前几天我跟你说的吗。”
“上界有规定，两仪四圣都不能够插手凡俗界。天命犯了大错，六道也被罚了，所以我和烛照也没好到哪儿去，之前天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天命还没离开，现在……小月神，我不能再帮你啦。”
阮蔚蹙眉，有些不悦：“你要受罚？”
幽荧点点头，“要的，不过你放心，我救世有功，也没有像天命那样乱搅和，最多就是被罚多干点活啦！”
“那烛照呢。”
“烛照？烛照早就受惩罚了啊！天道把他封了记忆团吧团吧塞进你识海中，作为一个时刻提醒你，督促你的存在，必要的时候……嘿嘿，你懂的呀。”
阮蔚点头，她冷静的说：“嗯，我知道。”
烛照是天道派来盯着阮蔚、帮助阮蔚的监督者，当那根救世指针达到100%的时候，或许就是阮蔚的死期，当然，寄存在阮蔚识海中的烛照大概率也没得活。
所以失去了记忆的烛照才会急迫的要求阮蔚降低指针数字。
它可不想给阮蔚陪葬。
幽荧说：“在离开之前，我只能帮你最后一次，烛照也是一样。”
有幽荧在身边，烛照一向话少，便在一旁点头。
小姑娘温温笑着，大大的湛蓝眼眸盯住了白裙飘然的少女，目光触及到她胸口处刺目的血红，幽荧一字一顿道：
“阮蔚。”
“你马上就要死啦。”
阮蔚顺着幽荧的手指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血腥，她有些恍惚的想，居然是真的。
幽荧：“你在临死前呼唤了我，救活你的代价比较大，我和烛照都必须出手。”
“所以——”
它眨眨眼。
“这仅剩一次的帮助，你要用在修复这具身体上吗？”
阮蔚也学着幽荧的模样，她眨了眨眼。
第545章 下雨了
阮蔚选择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是最后。
幽荧很长的叹了口气，它目光晦暗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这个它看着长成又一次次夭折的孩子。
幽荧一边觉得自己没选错人，一边又觉得很可惜。
良久。
幽荧淡淡道：“你不后悔就可以。”
阮蔚点头。
“我不后悔。”
略微停顿。
阮蔚再一次重复：“嗯，我不后悔。”
-
战场上。
浑身上下已经被绿意包裹的少女安静的躺着那儿，她身边跪着的是紧急被召来的姜榕榕和望息谷谷主。
师徒俩一左一右握着阮蔚的手，逢春术跟不要钱似的疯狂灌入手中身体，就他们这架势，只要是个没死的就一定能活下来。
只是越灌入，越觉得无力。
勃勃生气在这具躯体中略微停顿，而后又毫无阻碍的溃散开来。
姜榕榕的眼眶愈发红了，作为以生息为主修的逢春术传人，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面前这具躯体的生机在消散呢，可是手中灵气绝不能停。
一旦停下，阮蔚就真的活不了了！
望息谷谷主额前开始淌汗，他捋了一把自己的白胡子，一脸不可思议的喃喃自语：“怎么会？这这这、她怎么还在呼吸？！”
是的。
这就是阮蔚没有被放弃的原因。
尽管少女的胸前大洞已经在逢春术的作用下愈合了，但依旧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安静的宛如一个陶瓷娃娃，她的生机已逝，只是胸腔仍有着起伏，鼻息虽然细微却依旧不曾间断。
从医学的判定上来说，能够呼吸的阮蔚并没有死。
但姜榕榕无比清晰的感受着阮蔚体内生机的不断逝去，这分明是每一个人死亡前的征兆。
滚烫的眼泪砸入黄沙之中。
姜榕榕哽咽道：“……阮蔚，别闹了啊！你要醒就干脆的醒过来啊……不要闹了、我……池衿！池衿他快要疯了啊——”
她俯下身，泣不成声。
躺在沙面上轻轻呼吸着的少女，垂在身侧的指尖稍稍动弹。
不远处。
池衿正在和岑临息、丰无涯一起围攻郁群青。
攻势一下比一下凶猛。
少年的脸上透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神情，他的双眼瞪得浑圆，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般，眼球布满了血丝，仿佛被一股无法遏制的力量所支配着，又似乎隐藏着一丝绝望和疯狂。
太久的厮杀导致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辨别不出颜色，暗红鲜红糊作一团，一片片的遮盖着他本来的颜色。
三尸枪已经在他身上扎了好几个洞。
池衿没有退后过，他犹如一匹饿狼，一次又一次的，全然不顾自身的伤痛的冲了上去。
池衿的心中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即便会死，也要像饿狼扑食一般，狠狠地从郁群青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他能接受死亡，但绝不接受郁群青活着。
尤其是现在。
他心爱的人无法睁眼、无法开口、无法再对他笑着说师姐没事的时候……
池衿接受不了。
原本没有人想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他的。
只是。
只是池衿不知为何，像是有所预感一般，他忽然就疯魔了一般的冲到了这儿，再一见被姜榕榕、望息谷谷主围着的、生死不知的阮蔚，整个人就彻底发了狂。
在看见阮蔚的那个瞬间。
池衿就要流泪了。
他琉璃似的眼眸从中心向外扩散着猩红颜色，明明是师姐最喜欢的一双温柔眼眸，如今却生生变作了这副骇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