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医生动作一顿,诧异道:“你……好了?”
想了下,裴宴赫摇头,“应该不是。”
他看见雨,还是会浮现那夜的画面,身体也止不住的会颤抖。
“那……”吴医生猜测:“是沈小姐的原因?”
裴宴赫毫不避讳地“嗯”了声。
吴医生:“看来沈小姐的确是治好你病情的关键人物。”
空气里陷入了片刻沉默。
过了一会儿,裴宴赫才开口:“治好后是不是会彻底遗忘?”
他眼睫颤了颤,声音略显苦涩:“她会希望我遗忘吗。”
吴医生没有回答,也无需回答。
他知道,裴宴赫这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自己。
没待多久,吴医生起身准备走,出门前,又停下:“你已经很久没来治疗了,有时间带着沈小姐一起来一趟吧。”
起初裴宴赫治疗的是挺勤,后来许是没什么成效,叫他的次数便也少了。
也只有复发的时候,他这个私人医生的身份才会短暂回归一下。
待吴医生走后,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裴宴赫一人。
他仰头,直视着天花板上耀眼的吊灯,一错不错,直至眼前开始出现光团。
才恍惚回过神一般,收起视线。
望向手中的信纸。
拆开。
是封密密麻麻的手写信。
裴宴赫目光还有些晕眩,盯着模糊的字眼好一会儿。
才终于看清内容。
【裴山山,我知道你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
但提起下雨天,你总是习惯躲避,自责,懊悔;我想那绵延潮湿的雨,或许是温姨在另一边流泪心疼。
京都好像又下雨了。
我愿意陪你走过无数雨季。
所以,你愿意出来看看吗?】
-
站在两家之间的柏油路上。
沈以枝抬头望了望天,其实今晚并没有下雨,月明星稀的,浓墨翻滚。
也还好没有下雨。
不然没等裴宴赫出来,她先要淋成落汤鸡了。
即将入冬的风,透心骨的凉。
沈以枝身上只套了件单薄的毛衣,望着裴宴赫家开着灯的窗户,没忍住搓了搓手臂。
也不知道他看没看。
临时起意写的,还真有些紧张。
又等了有一会儿。
小区有位业主遛着狗从她面前经过,是条长的凶神恶煞的恶霸犬。
恶霸犬停到她脚边,似乎在嗅她身上的味道。
沈以枝没忍住往后退了退。
这狗看上去委实有些吓人。
她语气委婉地提醒主人:“不好意思,我怕狗,能拉远点吗?”
主人不作为,反而说:“它只是长的吓人,其实不咬人的。”
它大嘴几乎快咧到脑后,犬牙锋利的像是针。
沈以枝没法相信他的只言片语,下意识地不断往后退,远离一直绕在脚边的恶霸犬。
直到后背倏地靠上堵墙。
她退无可退。
同时,头顶响起一道熟悉低沉的声音。
“管不好狗,我不介意找人好好教教你。”
狗主人察觉是个硬茬,只敢小声碎碎念嘀咕了两句,这才拉着狗讪讪走了。
沈以枝这才彻底松懈下来,长舒口气,转身去看他。
裴宴赫垂眼。
“有没有受伤?”
“你看完信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第128章
沈以枝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抿着笑意,摇了摇头。
裴宴赫不经意地瞥了眼乌漆漆的夜空,意有所指道。
“今晚好像并没有下雨。”
他指的是她信里那句——“京都好像又下雨了。”
沈以枝不愿意承认自己临时写的,没有来得及看天气预报而犯下如此错误。
“刚才下了。”
她眉眼弯成月牙,“可能知道你要出来,所以又停了。”
裴宴赫散漫地勾了下唇,“那我还真有本事。”
他弯腰,去牵她手,微微透着冷意,“冷?”
沈以枝乖乖答:“还好,可能是被刚才那狗给吓的。”
那狗牙尖凶嘴的,她现在后背还隐隐冒着层薄汗。
裴宴赫眉心拧了下,“进去吧。”
“等一会儿!”沈以枝扯住他要走的动作,看着他,嘱咐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不放心地又末了两句:“一定要站在这等我哦!”
裴宴赫不明所以,还是应下:“好。”
本以为她是回家拿东西,可她去的方向却是柏油路的另一头。
她匆匆忙忙跑到拐角,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裴宴赫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离去的方向,一眨不眨。
风吹鸟歇,影子被路灯拉长。
雨过后的夜空仍有浓墨翻滚,悠长的柏油路看不见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
裴宴赫双手插进长裤口袋,像是担忧她的去所,刚准备抬脚去寻。
“砰——”
划破寂静的巨响。
近处忽地有烟花炸起,绚烂夺目的烟火直攥头顶,照亮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裴宴赫动作顿住,下意识抬头,轮廓被烟火映得分明而凌厉。
刺耳的绽放声接踵而至,天空忽明忽暗,短暂炙热的光芒如流星,留下绚烂的轨迹。
这么耀眼的画面。
裴宴赫目光并未多停留,执着的打算去寻找她。
刚收回视线,就看见了远处烟火底下的沈以枝。
烟火给她的发丝平添了几分光,熠熠生辉的。
他视线定在她身上,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最后停滞跟前。
沈以枝仰着头,烟花震耳,她声音雀跃又激动:“裴山山,你喜不喜欢?!”
裴宴赫鼻息间极轻地“嗯”了声,眸子里那点晦暗不清的情绪被渐渐冲散。
雨季已过,世界不再安静,烟花绽放的每一个瞬间,他们的眼中都只有彼此。
沈以枝一错不错望着他,嘴角扬着明媚地笑。
“请你看烟花,愿你以后的路永远灿烂,锦簇。”
不要再有阴霾,悲伤,自责。
晴天一直都会在,她也是。
没等裴宴赫说话,沈以枝就已收回目光,抬头望着一束接一束的烟花。
她巴掌大小的脸照的清冷,明艳,宛若春华动人,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裴宴赫就这么侧头,漆黑的目光紧锁在她身上。
她看着烟花,而他看着她。
沈以枝察觉到身侧炙热的目光,没有回望过去,注视着璀璨夺目的天空,倏地开口。
“裴山山,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治疗吧。”
过了许久,都没有回音。
沈以枝以为他没听见,转头,对上他的目光,刚要再重复。
裴宴赫望着她的眼睛,“好。”
人总会因为某个瞬间心动。
而在与沈以枝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他心动的瞬间。
沈以枝弯着眉眼,重重地“嗯”了声。
烟花还在绽放着,裴宴赫侧头看去,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沈以枝,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当时我说的话,还记得吗?”
沈以枝盯着他硬朗的侧脸,仔细想了下,“记得。”
他说——“那时候我的世界下了场暴雨,经久不散,是你带来了晴天。”
当时她没听懂,后来想再细问,却一直没来得及。
现在她好像似懂非懂了一些。
裴宴赫不紧不慢道:“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沈以枝脱口而出:“想。”
她能猜到点,可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其中的含义。
他望着零落的星火,嗓音沉而缓:“每当我对这个世界产生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想到你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我就愿意接受这一切。①”
人的一生漫长而苦涩,他想一直陪在她身边,不论海誓,不论山盟。
十岁那年他因母亲的死陷入死循环,不肯说话,不愿意与外界交流,夜里甚至有自残的念头。可日常生活里他表现的仍像个正常人,以至于无人发现他的异样。
唯有沈以枝,像太阳一样不管不顾闯入他的世界。
她总是叽叽喳喳,爱凑到他身边吵个不停,比夏日蝉鸣还要噪耳。
也正是如此,他放下了锋利的削笔刀,尝试去向太阳靠近。
是爱让他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
也是爱将他从淤泥里拉了出来。
心头突然一颤,沈以枝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哽住了东西,好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她垂头,带着浅浅的鼻音,“我们会一直在彼此身边的。”
过去二十多年是这样,未来的每一年亦是如此。
裴宴赫双手捧起她的脸,指腹抹去她眼角滚落的泪珠,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