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象行不能死心,抛出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语调充斥着无奈。
宛然,他才是受尽欺凌冷眼的那一方。
蛮蛮赤.裸裸回应道:“那不过是因为陆太后跟我说,让我和你生了孩子,再和离罢了。不然,她就不放我走。我有什么办法,只好向你借种。”
蛮蛮摊了摊手,语调比他更无奈,好像一切一切,嬉笑怒骂,都是逢场作戏,她厌恶他甚深,为了和他生孩子,她受够了委屈,忍够了妥协。
陆象行持凝,声线泛哑:“那你借到了么?”
蛮蛮心想,那花白胡子老大夫还挺守信用,竟然真的没有告诉陆象行她怀孕的事。
这样也好,蛮蛮把肚子微微挺起来,用拍瓜的手势,往自己结结实实的肚皮也拍了拍,弹得一个咚咚作响。
在陆象行的震惊里,她摆摆手指:“比饿了三天还干净呢!有个鬼的种!陆象行,你不仅二手,你还不行。”
“……”
蛮蛮好像能看到大将军磨牙吮血的画面了。
陆象行呢,虽然不像蛮蛮想得那样暴跳如雷,要杀了她灭口,但也如同一只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扬长嗓音道:“秋氏!你再信口雌黄,诋毁于我,你、你……”
蛮蛮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一眼,映着江面粼粼月色,头没回地沿着江边渡口走去。
第26章
蛮蛮要走, 走得干脆。
一直到渡口,等小苹跟上去,她都不曾回一下头。
曾经稳占上风的陆大将军,却倏然心乱如麻。望着那江面雾色朦胧中愈来愈模糊的倩影, 心里堵得厉害。
也不知为何, 那尾云公主,说翻脸就翻脸, 前一刻还在亲亲“好夫君”, 下一刻便能拉下脸,把和离书拍在他脸上。
走得毫无留恋。
江畔渡口停了一艘渔船, 这渔船日常出江打渔,也会搭载一些过往来客, 艄公把船锁链系在江边,吆喝了一声,蛮蛮把小苹推出去, 让她去交涉。
在中原上国待的时间越长, 蛮蛮越来越感觉到中原人说话弯弯绕绕, 有时候一些人,一句话能拆出七八个意思, 蛮蛮理解不了,融入不了,小苹却有着一半的汉人血统,比起横冲直撞的蛮蛮,她显然更有汉人某些言辞机锋里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驾船的艄公,对两位妙龄女郎十分客气。
“别看老叟我今年花甲了, 我可有的一把力气!”
蛮蛮听出了老汉的自吹自擂,但她不明白“花甲”的意思, 悄悄摸摸地问小苹:“花甲,是什么呀,吃的?”
小苹解释道:“回公主,就是六十岁的意思。这老汉说自己有六十了。”
蛮蛮心想,六十正好,挺老的,要真是个年轻力壮的,她还不放心呢。
正要踏上甲板,蛮蛮忽然想起了什么,一眨眼,身子侧过一些角度,瞥见远处,陆象行仍在远处,临风而立,身姿修长俊美,一贯渊渟岳峙、岿然难撼的身躯,此刻在风里,却破天荒地显出一股柔弱感,如嵯峨玉山之将崩。
那封被蛮蛮扔去的和离书,仍在他的脚下,长风浩荡,蛮蛮瞥见他弯腰,拾起了那一纸和离书。
他似乎正在展开,在阅读。
蛮蛮心冷地哼了一声,再也不看这男人,与小苹同登了甲板,进入大船。
这艘船规模不小,能容纳二三十来人,船上建舱,有三四个厢房,至于陈设,就比较简陋了,徒然四壁而已。
照老汉话讲,平日里这船上大半栖息的渔民,小娘子运气好,今日江面退水退得厉害,渔民少了一半儿。
蛮蛮只管南渡,过了江,便快要抵达尾云境内了。
到时候,哥哥派来的人会在对岸接应。
终于和离成功的蛮蛮,总算是吁了口浊气,和小苹进了舱门,为防万一,便将门窗闭死。
老汉虽然年过六十,但也是男人。她们俩在外边,还是处处谨慎些防备。
小苹又掏出一把锁,给那门锁上了。
“公主,今晚也尽量不要在这里吃东西,咱们只管蒙头睡,一觉睡到大天亮,就差不多能到尾云国了。”
蛮蛮也正有此意,恰昨夜为了躲开陆象行,近乎一夜不睡,眼下都困得上下的眼皮子直打交道了。
于是主仆二人,怀着故国在望的希冀,盖住棉被陷进了甜梦里。
江岸上,陆象行握着那封和离书,展开。
凌厉漆黑的眉宇,顿时耸立成结。
好丑的字。
密密麻麻,像极了蚯蚓钻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既不成列,更不成行。
陆象行握着那和离书,看了又看,嘲讽她字丑,不知为何,眼眶却更红热了。
这哪里是一纸和离书。
分明是一纸休书。
她的字虽然丑得天怒人怨,但这信上的意思很明确是,她不要他了。
理由竟然是——
他犯了七出。
她还说,他犯了七出中的两条。
无子,不敬舅姑。
罪大恶极,遂,休弃之。
“……”
陆象行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一纸休书,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没错,是无子,说他生不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