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面下,陆象行咬鲜花糕饼的唇齿停了一息,心中意味有些难明。
小公主从前在长安,果真学到了长安人的不少智慧,孺子可教。
如茵的脸色也不变,依旧是那般温婉和善。
闻言她扭头吩咐下人,将赔罪的礼物都一一为蛮蛮呈上来。
“是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蛮蛮小姑心胸豁达,我真佩服。这些心意你且收下,这两年来蛮蛮小姑在长安吃了不少苦,回到尾云了,也不能重拾公主的身份,真个是委屈你了。”
蛮蛮大略瞟了一眼,是些翡翠玉石之类的物事,换从前,这都是属于她公主原本的份例。
蛮蛮嫣然道:“嫂子,你真大度,我王兄娶了你,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两人寒暄客套一番之后,如茵带着人走了。
人走了,蛮蛮心里的那根紧绷的弦便卸掉了,她颓败地坐到软靠上,好像浑身的力气都流干了。
小苹把剩下的鲜花糕饼卷起来,嘴里还叼着一块,说不了话,眼睛看看公主,复又看看身旁的侍卫,示意侍卫上。
这种哄主子的活儿以前都是小苹亲力亲为,现今境况不一样了,她手底下,也有人可以支使了嘛。
陆象行果然不复她所望,看懂了她使的眼色,走上前来,于是小苹欣然后退。
远远地瞅了一眼,那侍卫的长指拂开身旁垂落的一瓣冷绿的蕉叶,微振衣袖,姿态俊雅而坚毅,尾云少见这样好仪态好风骨的,小苹也不禁感慨,这般昂藏轩伟的男子,也不输给长安那位什么了,公主一向心喜男色,有他在也很好。
公主近日里来,与侍卫的关系突飞猛进,已是愈发信任这个“庚”侍卫了。
明月朗照,云翳浅淡,白玉宫殿之内香雾空濛,美人横被而卧。
秋尼溜进寝宫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令人血脉贲张的景象,当下,他化身为豺狼,朝着心爱的王后扑了上去。
这一下,人是扑到了,可攥在怀里,那美人兀自梨花带露,嘤嘤低泣着,秋尼心神凛然,将王后身子稍稍扳过来,见到极美的芙蓉面,噙着雨露,哽咽不止,不禁勃然大怒。
“是哪个不要命的,惹了孤的王后?”
如茵连忙握住丈夫的手,将他怒恚之下捏成了拳头的手捂着,揣入怀中,只是仍垂泪不止。
秋尼连忙来哄,说了许多柔情蜜意的话,方才让往后略略停了哭泣。
“这是怎么了?”秋尼刚要问,忽想到下人今日来时说,他的王后日前去过了蛮蛮的寝宫,当下头皮一阵发麻,小心翼翼地凑上一刻毛茸茸的脑袋,拱进美人酥怀里,幽幽道,“可是蛮蛮给你气受?”
说完便数落起来:“她也太不像话!我都说了,那日那些话是我的主意,跟她嫂子无关,她怎么还像长不大不晓事的丫头,还迁怒于你?”
如茵忙摇首,也用他的手,抵向他的脸颊,将他轻轻捧住了脸侧,柔声道:“不,不是的。”
秋尼一阵诧异,疑惑地望来。
如茵垂泪道:“公主对这件事心怀芥蒂也是应当,何况,我们素来就有些秉性不和……只是我担心,公主身旁那个深得她信任的侍卫……”
说起这个侍卫,秋尼也是眉棱骨痉挛,嗓音微敛:“那个侍卫怎么了?”
如茵搂着丈夫的肩,更深地蜷缩进秋尼怀中,与他缠绵如鸳鸯交颈而卧。
美人在颈间呵气如兰,引起皮肤一阵阵酥麻:“国主,不知你可有所感,自打那侍卫来后,公主与他亲近异常,愈发热络,对国主您少假辞色,与往昔相比,总好像是疏远了一些……”
似唯恐他起疑,如茵连忙道:“我本是想当面对公主警醒的,只是,小姑对我,总因为上次那事儿有了些成见,我不敢当她面前去提,怕她觉得我挑唆。国主,苍天在上,我果真是担忧小姑的安全!怕是她从长安一路回来,沾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秋尼本就对那个黑面侍卫不放心,美人这样说,他也心起疑窦:“你是怀疑——”
“如茵不敢!”
王后吓得花容失色。
秋尼抚着美人香肩,柔声道:“你继续说。”
如茵低泣道:“国主,我真是害怕,我总感觉,那个侍卫,不像我们尾云国人。”
一言既出,竟然与秋尼多日里来压在心头耿耿于怀的一念完全重合,当下他既感慨夫妻默契同心,又更加觉着印证了心头的猜测。
果然,不是他一个人觉得,那个“庚”有问题。
但他仍是想求证:“茵茵,你是怎么看出他有问题的?”
如茵眉结稍凝,弱质纤纤,柔弱曼声道:“我也是今日在小姑那里瞥了他一眼,这一眼,我便觉着不对,尾云人身材矮小,纵然有个头高如侍卫者,也是又细又瘦,竹条一样的身形,几乎不可见这样挺拔奇伟的,敢问国主,他从前也是这样么?”
秋尼对侍卫庚唯一的印象,便是那少年个头生得极高,旁的,还真记不大清楚了,被王后问起来,他只是讪讪而笑,模棱两可地回了句“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