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皱眉,“林大人,咱家确实没听错。圣人只让谢大人一人前去。”
“也罢。到底是谢大人更得脸面。”
林澈拍了拍谢轻舟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施施然坐着谢家的马车离开。
他可不是白坐,得去给韵娘报个信,顺便蹭一顿饭。
最重要的是,他想见一见楚容。
*
甘露殿,凉亭。
宽大的屏风遮住凉亭两面,珠帘随风晃动,清脆作响,亭下人影悄悄。
小太监在前引路,凭着令牌,二人在御林军守卫的宫道上畅行无阻。
很快,谢轻舟便来到凉亭前。
柔风扑面,微微寒意侵入颈中。
“微臣谢轻舟,参见圣人。”
亭中的天子手执一枚黑石棋子,指缝间透出碧绿色的幽光,他听到声音,抬眸看向阶下躬身问安的少年人。
天子打量了谢轻舟许久,半晌方道:“起来吧。”
“多谢圣人。”
少年应声而起,脊背挺直,面如雪松,眉目清冷坚毅。
天子仿佛见到了记忆中的故人,朝他招了招手。
谢轻舟迈步上了台阶,刚挪一步,便听天子说道:
“朝中事忙,朕还未来得及恭喜谢爱卿新婚之喜。”
第77章 荣华富贵,身名狼籍
谢轻舟躬身作揖,“圣人言重。微臣成婚于家国大事而言实属寻常,大唐子民众广,涉及百姓,桩桩件件皆需陛下操劳。微臣岂敢以此叨扰圣听。”
这一串漂亮话说得极好,明启帝听完白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后将手里的棋子落了下去。
明启帝不说话,谢轻舟自然不敢动。
君臣一坐一立,分占珠帘两侧。眼前春水假山对半,清风骤起,花香裹挟着龙涎香气沁入鼻中。
估摸着是时候了,德公公笑呵呵上前,抬手撩起颇有分量的珠链,伸手一指明启帝面前的凳子。
“哟,谢大人,怎么还在风口处站着呢,快些进来!”
德公公是圣人身边最得脸的太监,此刻他的话便是明启帝的默认。
谢轻舟朝德公公点了下头,这才站到明启帝面前。
直愣愣的木头桩子杵在眼前,明启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站着做什么,坐下,免得挡着朕的亮。”
凉亭四面皆可漏光,就连摆放的屏风用的都是绢素,若是人站在屏风前细看,甚至可以看清池中的游鱼。
谢轻舟又不是站在明启帝眼皮子底下,哪里会挡着他的光线,之所以这么说,无外乎心里气不过。
看中的臣子御前失仪,被言官揪住把柄却不辩一词,还自请去外放做官。奔波几年后,好不容易要回长安了,放着千里迢迢去寻他的郡主不娶,带回来一个乡野女子,闹得弹劾折子又是一堆。
明启帝为何气不过,谢轻舟心里是明白的,谢恩坐下后,他主动接过德公公手里的茶壶,给明启帝手边的御瓷茶杯里满上。
茶叶在杯中打漩,淡黄的颜色慢慢从茶叶沁出。君臣品茗,便是开始谈正事了。
德公公挥了挥手,旁人便都退下回避。
谢轻舟面庞看着红润成熟,少年的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了历经世事的老练成熟,明启帝满意又心疼,将手边的棋盒往他面前推了推。
“这些年你外放辛苦,吏部呈上的考
核朕早已看过,一直拿不准该许你个什么官好。”
谢轻舟捻起一枚黑子,找准经纬点,“咯哒”一声将子落下。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决定要上点眼药。
“微臣可不敢居功。海清河晏,四海升平,民生繁盛,这都是圣人决断英明。就连微臣,也是托了圣人的福,才能得上苍庇佑,顺利返回长安。”
明启帝闻言眉梢一跳,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是奉旨外任,处县令之身,能便宜行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敢如此胆大包天,对你下手?”
“有圣人庇佑,心怀不轨之人自然不敢。”
说是不敢,又不是不会。
他在苏城不止抓捕了训练有素的水贼,还查出走私的货物与长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挖下去,幕后之人便藏不住了,怎不被记恨?
谢轻舟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凉薄笑意。
明启帝这时才端起谢轻舟倒的茶水浅抿,压一压心头的情绪。他忽然想起今晨韩国夫人在耳边的嘤嘤絮语,旋即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去岁你来信长安,匆匆忙忙定下一门亲。你只说回长安自会解释,朕还没向你问个清楚。”
虽说天子无须过问臣下家事,可谢轻舟从小在宫中与皇子伴读,加上双亲已去,明启帝关心,过问一二也并无不可。
尤其,程御史还重重参了谢轻舟一本。
“圣人明鉴,孟氏确实是和离不久便与我成婚。但微臣始终谨记大唐律法,除了在帮孟氏和离一事上催了催衙署,让他们快些结案,其余并无逾矩之处。微臣与孟氏婚前情投意合,婚后相敬如宾,故程御史所提的强夺之罪,实属妄言。”
明启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徐徐抿了一口茶水,又叹息道:“那梨花郡主呢?听闻你成婚,她回来可是搂着韩国夫人哭了大半月。朕去瞧了,两眼肿得跟核桃似的,好不可怜。”
或许这才是明启帝今日问话的重点,试探谢轻舟是否为了专程躲避郡主,搞一出假冒的夫妻来诓骗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