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路过苏城一处装潢特别华丽的酒楼时,焦文俊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孟韵娘的身影。
当他睁大眼睛想去看第二眼时,那女子身旁衣着华贵的郎君便向他看来,眼神不善,身边的护卫也带着敌意。
为了考上举人,焦文俊熬夜苦读,视线愈发模糊,记性也渐渐差了。
他好像对那位郎君有印象,但不敢把他和孟韵娘联系在一起,堂堂县令怎么会要一个下堂妇呢……
焦文俊还想盯着再看清楚些,却见那郎君伸手抚摸了那女子的肚子。
他这才看清楚,那女子小腹高高隆起,分明是有身孕的模样。
焦文俊低头看看玉珍硕大的肚子,喃喃重复道
:“不可能,不可能,孟韵娘根本生不出来,生不出来。”
玉珍见他神神叨叨,以为他被那小郎君气狠了,出声劝慰道:“夫君,那家给的钱够咱们一家半年的口粮了。孩子马上要出世,花销那么大,你忍忍吧……”
焦文俊狠狠一甩袖子,“你懂什么!”
等他想再看看那家人的情况,一行人早已走进了酒楼。
焦文俊不敢追上去瞧个明白,只远远地隔开与玉珍的距离,埋头往前冲,想要早早逃离这个处处压他一头的苏城。
*
孟老夫人走在前面,谢轻舟揽着孟韵的腰身,护着她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
谢轻舟看着前方岳母的背影,贴着孟韵的耳朵,低声道:“别怕,他不敢追上来。”
孟韵方才也看到了焦文俊。
那人带着快要临盆的玉珍在街上行走,看衣着神情,似乎过得不如意。
不过如不如意,已经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了。早在半年前,他们之间就已经形同陌路。
如今走在街上,互相装作不认识,已是最好的结果。
孟韵轻嗤,无所谓道:“他呀,离了女人,什么都不是。”
以前靠她,现在估计靠玉珍和他阿娘。
谢轻舟低头无声一笑,轻拍了拍孟韵的腰肢,本是认同她的话:“夫人说得对。”
孟老夫人是过来人,听两人趁着上楼的空当,还要在身后说着小话,笑着摇了摇头。
韵娘啊,她的女儿,就该一辈子这么平安喜乐,日子顺遂。
*
孟韵肚子八个月大的时候,已是冬月。
夜间寒风吹得竹林啪啪作响,仿若老人痛苦的咿呀。
为了民生长兴,苏城要募资修一条直达外县的官道。
此事本是赵大人管辖范围,但被募资的人中有一个女老板,生意最为雄厚,听说苏城县令名唤谢轻舟,便组局想要见一见这位谢大人。
赵大人别无他法,提着一盒点心上门,求爷爷告奶奶地将谢轻舟哄去赴了宴。
林澈自然也被抓去同行。
他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为了让谢轻舟在楚老爷子跟前说好话,顺利通过考验,林澈也是豁出去了——可谓“舍命陪君子”。
那女老板与谢轻舟曾是旧相识,因一桩案子打过交道,对这位风度翩翩的小县令念念不忘,在席面上不断说着祝酒词,灌醉他的意思很明显。
为了不得罪财神爷,谢轻舟顺理成章将林澈推了出去。
凭着林澈一张三寸不烂之舌,酒桌之上将女老板哄得高高兴兴,大笔一挥,修路之资便凑成了一半。
林澈回到衙署时,吐得昏天黑地,根本分不清眼前是男是女,叽里咕噜说着一串听不懂的祝酒词。
楚容忙前忙后地照顾,孟韵知道原委,放心不下,也赶来关心。
楚容担心孟韵的身子,让她先回去休息,孟韵却坚持要看看林澈的情况,替自己那个还在外院办公的夫君收拾一下烂摊子。
就在楚容转身去拧帕子时,林澈忽然冒出一大串话,说什么这辈子遇上谢轻舟,他算是完了。
楚容忍不住逗他,“你倒是说说,谢轻舟把你怎么着了?”
林澈醉得颧骨绯红,闻言嘿嘿一笑,“你别看谢轻舟人模狗样,一副内敛深沉,其实——”
“其实什么?”孟韵竖起了耳朵。
“其实他可坏了!”林澈委屈大叫,“我以前帮他把瓦都掀了,让韵娘可怜他,他才能登堂入室返回主屋睡觉,早早就当爹了。他倒好,自己吃上肉了,我还饿着呢,半点好话都不在楚老爷子面前说唔、唔唔……”
楚容面色微变,上手捂住林澈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那个……韵娘,喝醉了的人,说的话信不得、信不得。”
主要还是怕谢轻舟秋后算账。
孟韵咬牙挤出一个“没事”,实则手里的帕子已经转了几转,有些尴尬,又有些生气。
回屋后,孟韵叫来当时管着院子的胡伯,一问,胡伯立即就想起了此事。
“呃……夫人不提奴都忘了,当时奴的确看到屋顶有黑影,跟林大人的身材相当,像一支乱箭一样在屋顶上跳来跳去,然后第二日就漏水了……奴一定要禀告大人,将那毛贼绳之以法!”
孟韵叹息一声,让胡伯不用说了,命青幺送他出去,还给了他一些赏钱吃酒。
当晚,青幺便受命将谢轻舟的铺盖卷放到了书房。
谢轻舟不明就里,他去赴宴前专门和孟韵解释过原由,按理不应会吃这么大一个闭门羹。
青幺只能含糊地指了指头顶,又提醒他,“郎君不如去问问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