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焦文俊见实在挣脱不开,只得恨恨甩开里正钳制的手。
一挥袖子重重坐下,看向孟韵的眼神犹如恶犬,随时都能扑上来咬两口。
里正偷偷白了一眼焦文俊,掸了掸衣袖,挨着孟韵就近坐下,以防他再起暴.行。
反观孟韵,自始至终没有躲闪,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大有不怕焦文俊任何动作的意思。
等人冷静下来不闹腾了,孟韵也就近坐下,唇边漾着一股淡淡的笑意。
前厅待客的一应桌椅茶器皆由她一一过目。
孟韵摸着手下太师椅,指尖传来凉滑的触感,情不自禁屈指,再慢慢握紧。
素来惜物,她还当真有些舍不得。
里正此来不为公事,原本只想站在熟人的立场劝和。
可到这里一看,焦文俊与孟韵之间如针尖对麦芒,路上准备好的话显然不合时宜。
眼珠来回在二人之间打转,劝和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见双方已经心平气和地坐下来
,里正便掏出状子,公事公办起来。
“《唐律》载:若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是为两愿离。”
“此和离状书乃孟娘子递呈,言及与焦氏文俊成婚三载,渐生嫌隙,难处一室。特立此书为证,前程自量,各凭嫁娶。又另书金银田宅分割之事,具表翔实。”
“若双方于此书无异议,需找来各自爷娘,立字为据。画押之后,和离状书方能生效。”
里正先看向孟韵,孟韵回望,点了点头,道:“我无异议。”
里正又去看焦文俊,他似是终于忍耐不了,拍案而起,一口回绝:“我不同意!”
元叔不知何时进来,听到焦文俊的话,冷笑道:“焦郎君,你不妨仔细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再想一想自己做了什么事,有没有底气和理由,在里正和我家娘子面前大呼小叫?”
说罢,元叔站到孟韵身后,朝里正拱手行礼。
元叔身形高大,四肢肌肉发达,孔武有力。站在孟韵身后,仿佛大山一般安稳。
这样的人,捏死文弱的焦文俊,如同杀鸡一样简单。
有了元叔坐镇,焦文俊不像之前那样跳着脚,也不作势又打又骂。
形势比人强,焦文俊懂这个道理。
此刻他乖乖安静下来,接过里正手里的状子,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两三遍,一个字眼也不肯放过。
尤其是涉及家中银钱财产,真是恨不得整个人钻到状子里去。
等焦文俊磨磨蹭蹭得看完,抬头的一瞬间,元叔问道:“如何?看清楚了吗?”
里正默默收回手里的状子,生怕被焦文俊发疯撕掉。
焦文俊没有理会元叔,如狼似虎地盯着孟韵,厉声道:“就算真要和离,你是不是对我也太残忍了?”
他指着头上的房梁,委屈不甘,好像饥荒过后又被打.劫的人。
“除了这座宅子,你可是什么都没给我留呀!田庄地契铺子,账上的银钱,一分都没留下!这三年若没有我在外辛苦奔波,阿娘替你管家理账,你能攒下这么多东西?”
青幺闻言面色一冷,气得直哼哼;元叔抿得唇瓣发白,眼神冷峻。
孟韵冷笑一声,好笑得看着焦文俊,就像在看一个新奇玩意儿。
连日来,她已经见识过焦文俊的各种无耻行径。
哪怕他再说出更恶心人的话,孟韵也能端端正正坐着,不至于被他激怒。
“既如此,我便与你说道说道。”
孟韵站起身,走到前厅的台阶处停下,转身看着众人。
多日阴雨放晴,孟韵站姿格外端正,和煦温热的日光从身后流过来,像在她身上披了一层金纱。
神色端穆,姿容秀丽,此刻的孟韵面无表情,宛如抽了情丝的湖畔仙子。
无爱无欲,至刚至强。
“三年前,孟韵初入留仙,大婚之日是里正做的见证。”孟韵先朝着王里正屈身一礼,“今日还得有劳里正。”
里正点头,抬手示意,“孟娘子请便。”
孟韵道:“我入焦家三年,日日勤勉,一侍阿家,二佐郎君,一刻未敢懈怠。初来时焦家还是茅草一隅,转眼之间就成了青砖地。郎君所享纸笔墨砚、出入车马、仆人婢女、亲友资馈,无一不由我经手打点。此乃账簿,请里正过目。”
青幺从身后递出一卷厚厚的账册,里面罗列了这三年来孟韵管家的各处银钱支出。
里正随意翻了翻,一毫一厘都写得清清楚楚,字迹娟秀,罗列森然。
俨然是一个管家的好手。
阖上账目,里正略点了点头,回道:“孟娘子所言属实。”
其实都不用把账本拿出来,但凡了解焦家从前的情况,都明白现在脚下这处大宅子是沾了谁的光。
虽不指望里正帮她说话,但能做到不偏不倚,孟韵心里已底气大增。
暗暗握紧双拳,孟韵上前一步,视线直接落在焦文俊身上。
“阿家大字不识,何来替我管家理账?郎君奔波所得,不过纸墨三两。其中积攒耗费,无一不是我孟家之资。”
“如今我将这座宅院留下,全是看在三年夫妻情分,我到底对你曾经情深。若真将你一家老小赶了出去,怕是连孩子降生何处都未可知。其中利弊,你心里清楚。”
反正她与焦文俊已撕破脸,玉珍的孩子又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焦文俊纵然舌灿莲花,也掩饰不了一天一天大起来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