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喘了一口气,她来回寻了好多遍,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做一次生意。
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捂住头。自己的胸口,因为缺少了一颗心,显得茫然空旷。所以,当莲绛的手探入衣衫里时,她慌忙制止了他。
她不想让他发现这个秘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无心之人。
那个老太婆说得没错,她虽然强硬地要了二十年寿命,可棺中八年,给了小鱼儿十年,如今她真的只有不到两年的余生了。
“奇异铺!”十五长叹了一口气。
当年她离开店铺时,那个诡异的老太婆说:“放心去做你的事吧,你死后,我自会来取你的心。”
然后,她从舒池的手里辗转到了碧萝的手里,受尽各种非人折磨之后,死了。
可是,半夜时,虫啃食骨肉的心将她惊醒,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棺材里,而自己的心,也被人挖掉了。
她活了过来!可是,却仍然活不到两年了。这便是宿命吗?
摸着胸口,没有心跳,空空如也……心呢?
“师父,心是什么?”那年她还很小,师父坐在槐树下教她习剑,并告诉她,剑法要达到极致,心是关键所在。
“心啊,是用来爱的。”
“爱?”她眨了眨眼睛。
“是啊!”师父将她抱起,指着头顶的槐花,“如果没有心,这个花再香,你都感受不到它的美。这天再宽广,没有心,你都感受不到它的自由。人和人,没有心,就体会不到情感。所以,心是用来爱的!”
回忆渐浓,师父身影远去,而藤萝下面,站着一个美丽的少年,卷发如海藻般落在肩头,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泽,如海底鲛人。
“胭脂,我要怎样才能有一颗心呢?”美丽的少年有一双琉璃色的双眼,清澈地看着她,“我有心了,是不是就能爱你了?”
“傻沐色啊。”她敲了敲他的头,“你懂什么是爱吗?”
“我的世界只有你,算不算爱?”
痛苦的回忆,只会啃噬辗转她的骨肉,警告她要复仇。
她苦笑一声,扶着墙吃力地站起来。
因为恨,她把整颗心都挖掉了!这样,没有了心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用体会复仇之外的任何情感了。不会感受到爱别人,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爱了。这样,更没有任何牵绊能阻止她的复仇!
无心,无情,无牵绊!
疲惫地回到宫中时,小鱼儿已经睡着了,三娘上前压着声音说:“夜间皇帝吐血了好几次。”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怕是熬不了七日,等夫人您回来……”
十五冲进大殿,看到燕城亦紫青着脸躺在龙榻上,而榻前的盆子里全是他吐出的血水。
“让他们都下去。”十五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将内力注入。
“皇上,你怎么样?”
“朕……”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涣散地看着帷幔,“朕看到小妹了,南宫后院的花开得真好,她站在院中同仆人一起晒芍药。”说完,又陷入了昏迷。
十五紧紧握着他的手,颓然坐下。
风尽若不来,皇帝无救。而整个皇宫,只有她带着小鱼儿。秋夜一澈有备而来,大军守在城外,随时都可能逼宫。怕是……要前功尽弃了。
她不甘!
她不甘,又要败在秋夜一澈手里!
她已经死过一次,而沐色彻底消失了,凭什么秋夜一澈还活得这么好?!
唐三娘看着十五的样子,有些不忍,叹了一口气,将刚刚太医未说完的话道了出来:“太医走时说,有一种百味草,据说能暂时护住心脉半个月。”
“百味草?”十五锁眉。她自然听说过,但是,那百味草,是秋夜一澈所有!
十五站在院中,看着黑压压的天空,这是重生后第一次感到绝对的孤立无助。秋夜一澈说得没错,哪怕她再强悍,但是在千军万马之前她小若蝼蚁。
燕城亦不能死。
如今她只有两个办法,去找莲绛,或者再闯睿亲王府,偷那百味草。
茫然出了宫门,夜深人静,雪暗自融化,冷到了骨髓,以至于全身都麻木了。
周围偶尔有马车路过,她将身子隐在暗处,茫然前行,不知道多久,猛然听到打更人刺耳的声音。
她抬起头,浑然不知自己竟然又走到了莲绛所在的街道。
走时一片黑暗的屋子里竟然又是灯火一片,莫名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她在下面来回绕了几圈,脑子里想起颜绯色当年所吩咐的话:你且护他三年。
深吸了一口气,十五悄然攀上楼,从刚才那个通风口再次进入莲绛的屋子。
此时屋子里,守在床榻前的是冷和先前看到的那个穿着宝蓝色衣衫的女孩儿。
女孩儿跪在床榻边,手里拿着丝绢一边替莲绛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抬头看着冷,眼中噙着泪水,“冷护卫,你不是说没事吗?怎么这样了?全身像炭一样。”
“这……”冷神情焦急,“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那你快去找大夫啊!”
“殿下根本不愿看别的大夫,而且他自己也懂医术。”
“医者不自医啊,这个简单道理你都不懂啊,你赶紧去找大夫!来大燕之前还好好的,今天刚到就这样了。早知道,我就不从地宫里把他救出来了。”女孩哭得厉害,扑在莲绛怀里抽噎,“干脆就把你锁在那地宫里一年。原本以为舅舅说你来大洲会遇到劫是唬我的,却没想到是真的。”说着,女孩儿突然想起什么,竟起身要将莲绛扶起来。
“安蓝郡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带他回回楼!”说着,厉声朝冷吼道,“你还愣什么,赶紧收拾,我们现在就走。”
床榻上面色烧得通红的人,吃力地睁开眼睛,虚弱却坚定地开口,“我不回去。”
“颜哥哥?”安蓝泪盈盈地看着莲绛,“我们回回楼吧,大燕不好。”
“不走!”他不耐烦地将安蓝一把推开,手抬起来却又无力地垂下。
“回去好不好?大不了我向舅舅求情不把你锁在地宫。”
“殿下。”冷扶着莲绛躺好,“我去找个大夫吧。”
“又死不了。”他闭上眼睛,自嘲笑了一下,“不过就是昏睡几日,醒了,忘记了,便什么都好了。”
“殿下,但是今天是新月。”冷不安地提醒。
他毕竟也只是凡人之躯,而且小时候也是多病,正因如此,风尽才学了医伺候在他身边。谁知道,这一次,他竟然将风尽关了起来。如今发了高烧,却又不肯就医。
“我乏了。”他躺在床上实在无力说话,冷这才扶着安蓝出了房门。
安蓝想了一会儿,对冷说:“他不看大夫,那你就带着病情询问大夫吧,这里我守着。”
冷想了片刻,也只得如此,吩咐了几句便带人离开了。
快到半夜,安蓝正打瞌睡,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在她头上,她慌忙抬头,恍然看到有道身影从窗前一闪而过。安蓝悄悄出了屋,看到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站在楼道口。
安蓝走过去,那是一个面容极其清秀的人,表情有些呆滞,倒是一双幽潭似的大眼十分吸引人。
“你是谁?”
“见过安蓝郡主,小的是来送药的。”
安蓝这才发现她手里捧着一个药罐,“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相信你?”
十五似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拿出冷集合信号的烟花。
安蓝沉默了一秒,“你药里会不会下毒?”
十五捧着药喝了一口,“这药有些苦,还请郡主服侍大人喝完。”
“哦,我想起你了!”安蓝骤然大怒,盯着十五,道,“你就是晚上惹哥哥生气,然后被扫地出门的女人。你说,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当时,那个赤裸的跳舞女子从屋里尖叫着爬了出来,没过多久,一个女人也跟着被轰了出来。后来那女人还和冷护卫说了话。安蓝现在认出来了,那女人就是眼前的这个。
“大人吩咐小的完成一项任务,小的有负所托,所以惹怒了大人。”十五抬起头来。
安蓝这才注意到,她脸上有一道划痕,想必是莲绛非常生气砸碎杯子后溅到她的脸上划伤的。
而这个女子,竟也没有处理,一时间,安蓝的怒气莫名地平息了下来。
她好奇地问:“你都惹他这么生气了,还敢送药来,不怕他杀了你?”
面前的丫头不过十七八岁,双眼分明有着那个年纪特有的单纯和明媚,像一朵沐浴着阳光绽放的花。
“明日是新月第一日,长生楼解蛊日。若大人明日不醒,小的又得受疼痛折磨。”
见十五语气不卑不亢,而且一张脸又长得那么干净纯良,看起来也不像撒谎。
安蓝伸手接过十五手里的药罐,“你懂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