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利剑伤人于无形,只要一方退一步,剑拔弩张气氛就能有所缓和。
“你是对我念念不忘?还是留恋我的身体?”叶之一不给自己留心软的余地,她含笑看着他,眼波流转,“我处于空窗期,你也单身,再多做点别的其实也没有什么道德问题。”
蒋煜眼里结了一层霜,不见半分笑意,“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想结束吗?”
“我缺爱,我迷恋你的身体,我下半身思考,我饥渴难耐,然后呢?”
“周末见,地点我选,时间我定。”
“不谈,只做,穿上衣服就走人,出门就当不认识,叶之一,你是这个意思吗?”
她微笑默认。
蒋煜语气冰冷:“我要是愿意呢?”
叶之一低眸想了想,“那就抽时间体检,安全保障还是要有的。”
空气凝滞,一片死寂。
凌晨路况通畅,物业带着维保人员爬楼梯到达被困楼层,告诉里面的人不要慌,不要急,正常呼吸,他们立刻开始检修电梯。
专业技术人员检查后确定是主控制一体机故障,维修需要时间。
电梯卡在八楼和九楼之间,从外面把门打开后,确定电梯目前是稳定状态,物业先拉上叶之一去。
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踩着我。”
叶之一毫不犹豫,一只脚踏上蒋煜的腿,同时抓住物业的手,借力爬了上去。
她站稳后,下意识转身蹲下,朝电梯里伸手。
蒋煜不看她,双手撑着地面,靠自己的身体力量脱困。
叶之一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蒋煜就已经道完谢,从安全通道走楼梯离开。
*
“咦?”米棠摸到自己丢失的星星发夹,一脸疑惑,“从哪儿跑出来的?”
叶之一坐在后面给她梳头发,“没丢,回家那天落在医生叔叔车里了。”
心爱的饰品失而复得,米棠开心地摇头晃脑,拿着发夹亲了又亲,“这是笑笑姐姐送我的,我最喜欢戴这个。”
小孩儿长得像叶之一,有些习惯也像她,比如恋旧,她一双拖鞋能穿五六年都不换。
用久的东西,她能一直用到坏了,废了,除非停产再也买不到,才会重新适应新的。
终于把打结的头发梳开了,叶之一摸摸她的脸颊肉,“好,一会儿就给你戴上。”
“医生叔叔什么时候送来的?我没听到呀。”
“你睡觉了。”
孩子的手腕太细,手表只能戴在胳膊上,米棠想给蒋煜发语音,“小一,我应该谢谢医生叔叔,对不对?”
“等他下班吧,他工作很忙。”
“可是他说,我任何时候想他都可以跟他说话,等到吃饭时间,他就会回复我。裴叔叔总在飞机上,飞机上不能看手机,医生叔叔不一样,他喜欢我和他分享。”
叶之一给她扎了两个丸子头,用星星发夹固定住那些容易扎眼睛的碎发。
做好早饭,米梅又开始纠正孩子的称呼:“糖糖,要叫小姨。”
米棠乖乖地点头,“小姨。”
叶之一夹起一个热包子,不甚在意地对米梅说:“她还小,怎么叫都行。”
“年纪小才好改,”米梅坐下来,“你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不强求,但也不能抵触,顺其自然。”
小区里又有两家邻居的子女定下春节后结婚。
老太太也不是在催婚,她是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叶之一单独带着米棠,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叶之一埋头喝粥,米梅知道她不爱听这个,嫌唠叨。
米棠悄悄在旁边给蒋煜发语音。
当妈就是有操不完的心,米梅说:“从年初开始,起严买东西都买两份,一份给他爸妈,另一份送到咱们家,从吃的到用的,齐全得很。两家认识三十年了,彼此知根知底。起严品行端正,工作稳定,就是忙点儿,不太顾家,他对你好,对糖糖也好,但我喜欢没用,得你喜欢,你如果没那个想法,还是把他当邻居哥哥看,下次他再送东西来,我就不收了。你们有没有缘分不影响长辈之间的情谊,两家还是照常相处。”
单凭裴起严连夜坐高铁去找叶之一这一件事,就已经很明显了。
叶之一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米梅喝了口水,“他都没有跟你表态,肯定不能跟我说什么,现在又不兴包办婚姻。”
叶之一继续埋头吃饭。
小孩退烧了,只是还有点咳嗽,一大早就很活泼,叶之一傍晚可以安心出门,她约了一位今年刚毕业的视障硕士喝下午茶。
她不搭腔,米梅就懒得再多啰嗦,“糖糖说,她发烧那晚,是蒋医生和你一起带她去的医院,义诊期间他一直很照顾你们,请人家来家里吃顿饭?”
“人家没空,”叶之一转移话题,“妈,我都已经准备去拔剩下的两颗智齿,你什么时候去把白内障手术做了?我找医生问过,手术过程很快的,正好这段时间我在家。”
“等等吧。”
“别等等了,我给你挂号,下周去做检查。”
*
下雨天,市区繁华路段堵车严重,叶之一提前半小时出门,免得迟到。
电梯已经修好了。
昨晚凌晨发生过的事如同电影片段,在脑海中一帧一幕接连闪过。
叶之一闭眼摇头,甩掉那些不应该有的贪念,在电梯门打开时,从容地走进去。
电梯在7楼停下,叶之一往后站,门打开,她低着头想事情,没发现站在外面的人是裴起严,等他进来之后跟她说话,她才回过神。
“物业凌晨一点多在业主群里发消息说电梯坏了,有住户在九楼被困半个多小时才获救,挺危险的,你和阿姨带糖糖出门要多注意。”
“嗯。”
她捂嘴打哈欠,歪着脑袋的样子和糖糖犯困时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裴起严忍不住笑,“没睡好?”
“失眠了,天亮都没睡着。我约了个朋友,聊学校的事,”叶之一随口问,“你呢?”
6楼上来一对夫妻,妻子孕晚期,挺着大肚子,行走缓慢。
裴起严抬手扶着叶之一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身边带,和她并排站在角落,到一楼,出了电梯再回答:“我去4S店补车漆。”
“清单留着,索赔。”
“不用了,我问过,花不了多少钱。”
叶之一化了淡妆,长发松散地挽在脑后,耳旁落下几缕碎发,显得气质温柔。
细雨绵绵,风极其寒冷。
裴起严从她手里拿过雨伞撑开,举过头顶后偏向她那边,尽量护着她不多淋一滴雨,“我不是视金钱如粪土,是不想给他机会联系你。”
叶之一脚步顿了片刻。
裴起严放慢步伐,神色如常,“和朋友约在哪里?我去4S店前先送你。”
叶之一心里瞬间了然,“我妈给你通风报信了吧。”
即便同住一栋楼,碰巧在电梯口遇到的概率也不会很高。
“阿姨是看我笨嘴拙舌,替我着急,”裴起严温声笑道,“车估计要在店里放2到3天,我把车送过去就没事了,在你附近找家店待着,等你和朋友聊完事情,我们一起回来。”
“那多无聊,你难得休息,去打打球,喝喝酒,放松一下。”
“等别人无聊,等你,我有耐心。”
……
叶之一约见的网友名叫丘新竹,十六岁意外烧伤,导致双目失明,只有光感,但全盲。
她失明后依然在普通学校读书,参加高考,把耳朵当眼睛来用,后来又考上了研究生,六月份顺利毕业,是南川市教育系统今年引进的优秀青年人才,也是南川市第一位盲人教师。
丘新竹没有进入普通中学任教,而是要办盲校,叶之一通过朋友联系到她,两人通了几次电话,一拍即合。
见面聊,更能准确表达出各自的想法。
叶之一找过政府、妇联和残联,也线上联系过一些社会爱心组织,丘新竹今天是带着好消息来赴约的。
光华区的景宜村,距离南川市区有35公里,村里的一所小学几乎搬空了,所有学生都转入新建的学校读书。
学校用地征用的是当地农民百姓的地,租金免不了,政府承诺每年支持四十万,剩下的就得她们自己想办法,好消息是马上就能开始动工装修。
老房子的拆迁赔偿款,叶之一存着一分没动,当时她和米梅商量过,那笔钱留给米棠,她取出来用,米梅也同意,但这些钱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她甚至动过卖房的念头,只是很快就打消了,家得完完整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卖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