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冷却,气氛僵硬。
房间里静得只剩呼吸,每一分每一秒都无限拉长,足够蒋煜找回理智。
“当我没问过。”
他走得干脆利落。
凉意透骨,叶之一缓了几秒钟,拢了拢外套,无声地松了口气,开门送他出去。
两人隔得很远。
显示屏的数字动了,10,11,12……
电梯到达。
本来她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却在门开后恍惚失神地跟着进了电梯,电梯门即将合上时才反应过来。
叶之一往前走,抬手去按开门键。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截住她的动作。
她被扯着手臂,毫无防备地撞进他怀里。
错愕,惊慌,真实。
电梯门彻底闭合瞬间,蒋煜捏着她的下巴抬高,不顾后果地闭眼吻她。
如果这里就是终点,再也没有以后,他克制感情保持理智还有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他们不能就这样算了。
书上说,接吻会让时间暂停,刹那即永恒。
以至于深吻的两人尚未发现,电梯停在9楼很久了。
呼吸被掠夺,面具被撕碎,谎言被戳穿,在她的手臂攀上他的肩,开始回应他的吻的时候,电梯就没有再继续下降。
第16章
电梯故障, 应该下楼离开的人和不应该进电梯的人都被困在里面。
在他们意识到时间并没有暂停,而是电梯下降故障,空间不动, 停止运行的状态已经维持好几分钟了。
从急切掠夺到缱绻纠缠,上一秒还陷在浓稠的情网中, 被热意裹挟, 肾上腺素飙升,下一秒就因突发状况分开, 凭着本能寻求救援,按照曾经看过的“黄金自救三步曲”逐步实施。
叶之一背靠在侧面, 大脑一片空白, 她用艰难残存的那一丝理性,摸到按钮, 机械地按下所有楼层, 恍惚听着蒋煜打救援电话。
他声音沙哑,但条理清晰。
衣服领口歪斜, 胸前布满凌乱的褶皱, 唇边有一处明显被咬伤的痕迹, 在跟维保工作人员说明情况时,他无意识地摸了下唇角, 指腹沾上一抹水渍,属于他的,或者她的。
叶之一慌然移开视线。
电梯内的金属面板可以充当整理仪容的镜子,镜面反射灯光, 亮度足够仓促时检查头发和衣着是否得体。
长发很乱,还看得出被手指穿进的蓬松轮廓。
衣服扣子倒是一颗没散,只是和他一样, 布料上全是七横八竖的褶子。
乱。
什么都很乱。
外部和内心全都乱了,狼狈中又掺杂着无法忽视的情潮。
救援通话挂断后,被困在里面的人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那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慢慢消退,嘴唇也渐渐恢复感知能力,但依旧滚烫,发麻,轻颤,湿润,肿胀,泛着潋滟的红。
无论是视觉还是触觉,延迟效应都十分绵长,反复提醒她发生过什么。
纠缠时,她有主动回应,抚摸过他的脸庞,扯拽过他的衣服,亲吻过他的下巴,赖不掉。
世界骤然缩小,只剩彼此。
呼吸和心跳声被无限放大,分秒之间的微小间隔变得粘稠。
原本他们在房间里就已经结束,成年人的默契在于体面,更何况她已经说得那般直白,他下楼,她回家,最多只允许自己最后再陷在泥潭里一夜,耿耿于怀也好,解脱释怀也罢,天亮后各自回归到原来的生活,互不打扰,界线分明,然而短短十分钟之后局面就发生转变,峰回路转。
于蒋煜而言是枯木逢春起死回生的转机,对叶之一来说却是进退维谷骑虎难下的困境。
怎么收场?
如何是好?
远离电梯门后,“黄金自救三步曲”还差一步:保持冷静。
狭小的空间里,前后左右都是高度抛光的金属板,目光焦点放在哪个位置都避不开对方。
她后背紧贴冰凉的电梯壁,借此给那股无形的灼烧感降温。
“维保人员三十分钟之内应该能到,”蒋煜先开口打破沉默。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带着温度和触感,从她唇边滑过。
夜里太安静了,还未平缓下来的喘息声就在耳边,轻敲着耳膜,乱人心神。
叶之一自我厌弃般用双手捂住脸,“之前也坏过两次,我没事。”
她擅长自愈,只要外界因素不干扰她,被瓦解的防线很快就会再次竖起高墙。
电梯没有坠落,救援电话也顺利拨通了,工作人员在赶来的路上,情况不算糟糕。
轿厢不是密闭的,空气充足流通。
比起意外倒霉,蒋煜更愿意相信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
他放松身体,背靠金属壁,声音还有些微沙哑:“毕业前我们吵了那么久,吵到最后都没什么能吵的了,只能重复翻旧账,每通电话结束前你都在哭,你以为我没有察觉,其实我听见了,把恋爱期间你流过的所有眼泪全部积攒进罐子里,都没那段时间多。”
叶之一闭上眼睛,“面临分别,人总是会想哭一哭的。”
“舍不得才会忍不住流泪。”
“当然舍不得,那是我人生中最好的几年。”
“也包括我?”
“……你很好。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其实是讨厌你的。如果你不够好,我对你的感觉怎么会从讨厌到喜欢,我又不爱捡垃圾。”
“听着像是一张好人卡,”蒋煜的笑声极轻,抬手整理衣服时,手背上扯开了一道伤口,暗红血珠从损伤处渗出。
他突然问:“我们必须分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叶之一沉默了许久。
拥抱接吻时,人体像个生物工厂,会疯狂分泌令人渴求上瘾的兴奋激素,她在等那些激素安静地回落到正常水平。
时间越来越慢,半小时无比漫长。
叶之一看向他,平静地陈述:“我绩点不够,拿不到全额奖学金,我们家没有供我留学的经济条件,我接受不了长期异国恋,更承担不起你为我牺牲自己的未来和前途,你有你的人生规划,我也有我的路要走,感情到了倦怠期,勉强拖着没意思,分开对你我都好。”
和当年一样,每一条理由都非常合情合理。
“对你好?”他偏头苦笑,“对我好吗?”
“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十全十美,我家庭幸福,你事业有成,已经很好了。人习惯美化没有走过的路,但我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有家,有妈妈,有孩子,有朋友,有存款,工作上也有了新方向,所以哪怕当时的决心是错的,再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坚持分开。”
“那就不谈过去,谈现在。”
再次沉默。
维修人员大概快到了吧,四肢有些僵硬,叶之一小幅度地动了动,“如果我现在有恋爱的打算,前男友是最差选择。”
蒋煜看了眼手表,“需不需要我提醒你,十七分钟之前,你热吻过你的前男友。”
唇角的伤还有细微的刺痛,他抬手摸了一下,指给她看,“你咬的。”
“……我单身挺久的了。”
“单身再久,你也没有随便抓个人接吻,解决生理情感需求。”
叶之一头皮发麻,大脑运转短暂失常,她含糊搪塞:“你也知道,我看脸,丑的实在亲不下去。”
“国内外那么多帅得各有特色的男明星,也没见你想吻哪一个。”
“给你台阶不下是吧!蒋煜,莫名其妙发疯的人是你。我为什么咬你?因为我被你摁在角落里那一刻第一反应是想扇你的,算你反应快,把我的手反折到身后。我不止咬了你,还踩过你,踹过你,掐过你,你是不是要把衣服裤子鞋袜都脱掉,全部给我看一遍?”
从重逢那天到今晚,蒋煜此时此刻才罕见地在叶之一身上看到了几分从前的影子。
他突然没那么生气了。
她盼着救援人员提前赶到,快点脱困,他却恶劣地希望这条路长一点,时间慢一点。
蒋煜无奈摊手,“我承认,我不想跟你到此为止,除了耍无赖,没别的办法。”
叶之一蹙眉,“你那是耍流氓。”
问题是她回应了。
蒋煜目光紧锁着她,“否认没用,你对我还有感觉。”
局面僵持不下,叶之一胸口闷闷的,有种心慌的不适感,她认真地问他:“蒋煜,你是不是缺爱?”
蒋煜父母双方都是感情淡薄的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分居了,逢年过节或者有重要的事要商讨才会聚在一起,维持表面的家庭关系。
他是婚姻的产物,不是爱情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