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一:“……”
大可不必。
挂断电话,叶之一大脑混乱,地上的沙子烫得人如坐针毡。
餐厅里也可以看到海边落日,她干嘛非要在外面看?
沙滩这么大,她怎么偏偏坐在这里?
叶之一想趁黑溜走。
带着草帽、脖子上挂着长焦相机的摄影小哥举着补光灯过来问:“帅哥美女要不要拍照?10块钱一张,精修。”
叶之一:“不拍!”
蒋煜:“5块。”
小哥把补光灯立在旁边,“不修图5块可以,你俩也不需要修图。想站着拍还是坐着拍?”
蒋煜说:“随便。”
叶之一起身准备走人,给他让位置。
小哥笑道:“美女别生气,5块钱买不了上当,我拍照专业的,一定把你拍得好看。”
鞋子里进了沙子,叶之一顾不上清理,“我不拍,你拍他。”
小哥举起相机,迅速找好角度,对着两人按下快门。
第40章
人在忙碌时, 日常很难确切地感受到时间流逝的快慢。
四季更替,一年又一年,明天只是今天的重复, 直到此刻正在经历的某件事和记忆中遥远的一幕重叠。
礁石还在原处,海还是那片海, 面前的人也还是对方, 然而彼此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霞光散去,天空沉入静谧的深蓝色, 这段浪漫时刻难遇且短暂,可心里塌陷出巨大的空洞带来的那股虚无感却是绵长的。
故地重游如同刻舟求剑, 叶之一看着摄影小哥传到蒋煜手机相册里的照片, 目光恍惚失焦。
潮湿热浪扑面而来,她心口闷闷的, 有些呼吸不畅。
不远处拍摄完婚纱照的那对新人似乎起了争执, 新娘提着裙摆气冲冲地大步往前走,新郎攥着头纱面对大海, 过了一会儿, 认输般追了上去。
小哥抓拍了十张, 连续滑动屏幕,一张接着一张, 看着像一段动态故事。
蒋煜没计较哪张清晰哪张模糊,全要了,扫码付了二十五块钱。
他只支付一半,小哥又把付款码递给叶之一。
叶之一:“……”
她无言以对, 憋屈地付了剩下的二十五块。
小哥拿起补光灯,继续去招揽生意。
天色渐暗,风变得凉爽。
叶之一开口打破沉默:“这半年过得怎么样?”
分开后再见面, 眼神回避,陌生拘谨,俗套的问候,尴尬的气氛。
海浪翻滚而来,再哗然退去,蒋煜目视前方,语气没什么情绪起伏,“挺好的,你呢?”
“我也很好。那个……我来这里不是因为几年前那张旧照片,偶然逛到这儿。”
“没误会,没多想。我也是在医学院开了半天的教研会,结束了来海边透气,随便走走。”
晚风吹动她的头发,发丝从他肩头拂过,她没有察觉。
蒋煜说了声:“恭喜。”
叶之一以为他说的是学校,“谢谢。”
“照片传给你一份?”
“不用。”
“你瘦了,身体不舒服?”
“换季胃口不好,没别的原因。”
“那我先走了。”
“好,再见。”
沙子松软,蒋煜离开的脚步轻而慢。
叶之一留在原地,余光被他的身影牵动着,拉扯着,在他转身走远后才放弃抵抗,侧首看向他。
他没有回头。
失去是有滞后性的,当意志力败给神经痛,四周空旷无处逃避,彻底意识到自己和他早已到了终点的时候,情绪反扑,曾经那些所有口不对心的恶言都化成锋利的回旋镖,更加用力地刺向自己。
……
饭局没有持续太久,左桉忙里抽空来赴约,不是真缺这一顿饭,他是在给叶之一还人情的机会。
“再麻烦你一件事,”叶之一递出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盒,“这是我答应给千苓的毕业礼物,她去找你取,或者你带给她。”
左桉接过礼盒,瞟了她一眼,笑道:“你俩真有意思。”
叶之一神情疑惑。
左桉把礼盒放进车里,紧接着,又从后座拿出一个毛绒熊。
他说:“糖糖快过生日了吧,有人拜托我过几天把这个带给她,正好,你拿回去,我懒得再跑一趟。”
米棠看不见,很多新奇的玩具都玩不了,不如这种可以抱着睡觉的玩偶有陪伴感。
左桉上车前没忍住,提示她:“不是普通玩偶,你没事研究一下。”
叶之一捏了捏,没有录音功能。
小熊有个背包,她摸到里面有东西。
裴起严正往这边走,左桉就没问叶之一搭不搭便车,他没兴趣跟对方客套寒暄,先走一步。
室外停车场光线昏暗,裴起严侧过身,左桉的车从他身旁经过,车窗降落,伸出一只手,轻弹烟灰,裴起严轻微颔首,算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裴起严走近,“没喝酒吧。”
叶之一摇头。
他多看了两眼玩偶,她说:“给糖糖的。”
裴起严也记着米棠的生日,“小孩儿的生日打算怎么过?”
叶之一轻声道:“她有蛋糕吃就满足了。”
“时间还早,去海边散散步?”
“我穿的新鞋有点磨脚。”
她兴致不高,裴起严便没勉强。
月色是最自然的氛围,两人并排往前走,影子很近,裴起严在碰到她手背的瞬间,本能渴望更近一步,想和她牵手。
“严哥,”她突然叫了他一声。
裴起严不露痕迹地收回手,他停下脚步,看着她清冷的眉眼,温和的声线带着一丝受伤:“又要拒绝我?一一,我说了,你不需要对我的感情负责,不需要对我的付出有任何心理负担。”
静默让人心慌,他自嘲:“我的追求让你厌烦了吗?”
心口堵着一团乌云,叶之一喉咙发涩,“我……我觉得愧疚。”
“说明你不够自私,”裴起严靠近一步,“还是我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太清淡,不合你的胃口?”
属于他的气息侵袭过来,叶之一本能后退,拉开距离。
裴起严握住她的手腕,他苦笑,无奈地叹息一声,“一一,你得习惯我。”
叶之一拿着玩偶的手垂在身侧,无声收紧,“严哥,我傍晚在海边见到他了。”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所以这才是你不想陪我散步的原因,”裴起严把人往怀里揽,让她贴着他的心脏,“感受到我的心跳了吗?很不正常,对不对?我在害怕,怕他又一次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一一,我很后悔,为什么他在国外的那五年,我只顾着追逐前途,没有抓住你。”
难得的休息日,叶之一的精神并没有得到放松。
她说:“别犯傻,前途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我要是再年轻几岁就好了,”裴起严的声音很低。
他年长她几岁,他感情懵懂时,她还是小学生,他成年,她刚刚进入青春期,他都毕业参加工作了,她才高考。
即使是现在,在她面前,他甚至不敢暴露出生理欲望。
他心底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悲伤,“要是我们中间没有那么长一段空白就好了,要是……你是个三心二意的、很容易变心的女人就好了。”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笑了。
她和蒋煜只是偶然见了一面,他这半年就全都白费了。
裴起严不甘心,“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对自己多一点信心,也要信任我。”
……
进入电梯,裴起严只按了12楼。
米棠已经睡着,裴起严本来打算把叶之一送到门口就走,结果她只记得拿玩偶,把包落在他车里了,于是他又乘电梯返回一楼。
裴起严在停车场遇到停不进车位的邻居,请他帮忙倒车入库,说话时,他没拿稳,包掉在地上。
东西散出来,他弯腰去捡。
脚边有一个纸团,他不确定是她包里的东西还是地上的垃圾,把纸团打开,借着手机光亮看上面的字。
是门诊挂号单和取药单揉在一起。
神经内科的诊断结果是睡眠障碍,开的药品是右佐匹克隆片,时间在四天前。
难怪她这几个月滴酒不沾。
裴起严重新把两张单子捏成纸团,放回包里,神色如常地帮邻居停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