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根本没有认清人,在自言自语。
鼻尖磕碰到他的身体,痛感被酒精延缓,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浓重的哽咽。
“我的清高和傲慢都是装的,我很怕我们之间的感情因为钱变得面目全非,那样我就彻底输给命运,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宁愿连你一同舍弃。蒋煜……对不起,毕业那年,我不该用那么决绝的方式伤害你。”
这些话,她在清醒时很难说出口。
连绵不断眼泪浸湿衣服,烫灼着他的心脏。
蒋煜没办法违背本能推开她。
毕业那年,他们争吵,流泪,互相埋怨,不理解对方,纠缠几个月才彻底分开,毫无体面可言。
刚出国那段时间,蒋煜还在试图联系她,拨出的电话,发出的邮件,寄出的信,通通石沉大海,无一收到回复。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都在想,是不是只有他死死抓着那些早已褪色的回忆,而她早已有了新生活。
此时此刻他才确切地感同身受,原来她也被困在过去。
不远处,站着进退两难、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宋佳岚。
蒋煜心里翻涌的浪潮渐渐平息下来,怀里的人腿脚发软,拽着他的衣服往下滑,他搂住她的腰,双臂下意识收紧。
叶之一醉得人畜不分,宋佳岚估摸着,她嘴里百分之九十没什么好话,再看蒋煜,神色复杂难辨,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宋佳岚走过去,干巴巴地解释:“她喝多了,脑袋不清楚,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醉话,学长你千万别当真,也别生气。”
蒋煜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毕竟车里还有一个。
“行……还是不行啊?”宋佳岚语气纠结。
她琢磨蒋煜的言外之意,他这是想送叶之一回家。
宋佳岚想着,叶之一和裴起严没在一起,谈不上道德和忠贞,不管怎么样,她肯定是站在姐妹这边的。
她绕到另一侧,借着路灯光亮看叶之一哭得狼狈的脸,悄悄用纸巾擦了擦。
“那个……学长,我堂姐住得远,我得绕一大圈,你方不方便送送这个姓叶的酒鬼?她酒品很好的,哭完了就绝不会乱吼乱叫,你肯定比我了解。”
蒋煜扶着叶之一没松手,就是应下了。
他往车的位置看,“行车记录仪开着吗?”
这会儿提什么行车记录仪,宋佳岚迷惑不解,“开着的,怎么了?”
“注意安全,”蒋煜抱起叶之一。
宋佳岚打开车门,把叶之一的包拿出来,挂在蒋煜手上,看着他走远。
不知道是不是叶之一说了什么,他停下脚步,脖颈微微弯着,低头靠近她,过了一会儿再继续往前。
爱情这道坎,神仙来了都得吃点苦。
宋佳岚叹了声气,收回视线。
从医院到叶家住的小区,车开了多久,叶之一就睡了多久。
蒋煜又在车里等了半小时,她没醒,家里也没有打电话给她。
这么晚了,裴起严竟然不问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也不关心她喝了酒难不难受,不懂珍惜,反而给够了她要的自由。
蒋煜想了又想,最后给沈千苓打了通电话。
车从叶家小区驶离,回到蒋煜住的地方。
电梯到达22楼,蒋煜拉起叶之一滑落的手臂,搭在他肩上,指纹解锁,开门进屋。
他习惯性往主卧走,到门口时停顿几秒,转身进了客卧。
这张床米棠去年睡过,蒋煜小心地把叶之一放到床上,开了盏光线柔和的台灯。
他出去倒了杯水,又找了条干净的毛巾,再回来时,原本酒醉昏睡的叶之一翻了个身,侧躺着,挂着泪水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蒋煜愣了一瞬,脚步停住。
酒后视线朦胧恍惚,虚无失焦地朝着他的方向。
她在看他,但又没有看到他,大概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蒋煜平复呼吸,走过去。
她一只手搭在床沿,如果再翻身就会摔下去。
蒋煜没动她,蹲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潮湿的泪眼。
对视会让人有种时间暂停的错觉,他忘了身份,没忍住,伸手拂开她散乱的碎发。
“叶小鱼,”他声音很轻。
她没反应。
蒋煜滴酒未沾,却也开始自说自话。
“你是想我了才喝酒,还是喝了酒才敢想我?”
如果她想念他的前提是痛苦,他宁愿她抛开过去开始新生活。
“叶小鱼,你怎么这么坏呢?明天你酒醒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怎么办?”
他的眼神柔软地落在她脸上。
“我干脆当个恶人,把你锁在家里,不许你嫁给别人,化成灰也得跟我装在一个罐子里。”
他说再多,也进不去她的耳朵。
蒋煜怅然失笑,用毛巾给她擦脸。
“胃不舒服,喝口温水再睡好不好?”他准备扶她坐起来,她突然动了动,朝他凑过来。
他以为她想说什么,歪着头偏向她。
下一秒,温热的吻落在他下颌。
蒋煜呼吸凝滞,身体僵住。
半杯温水泼在胸膛,衣服湿了,心跳也随之变得异常,轰隆作响。
这个吻一触即离,她没了力气,失去支撑,一头栽到他怀里,额头撞在他唇边。
蒋煜吃痛闷哼。
他回过神,先揉揉她的额头。
十分钟后,作乱之人早已睡着,蒋煜还维持着刚才被亲吻的姿势没变。
大半夜被叫过来的沈千苓,双手抱臂靠在房门口,一幅恨铁不成钢刚的表情。
她一眼看破,啧啧感叹:“你这是又着了嫂子的道了。”
蒋煜在床边蹲久了,腿脚有些麻木,他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拿过纸巾,擦干净地上的水渍。
沈千苓压低声音:“让我来干嘛?”
蒋煜走出卧室,带上房门,“你什么都不用做,待在这里。”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不嫌我碍眼?”
“她要结婚了。”
沈千苓顿时哑口无言。
这个沉迷又清醒的恋爱脑,真是没救了。
“既然知道可能会给她制造麻烦,为什么还要把她带回家?”
“她抱着我不肯松手,说想我,我没办法,被她身上的酒气熏得神智不清了,就糊里糊涂做出一些不正常的事。”
沈千苓满脸问号。
疑似爱而不得的舔狗疯魔前最后的幻想。
“我看你是被迷得神魂颠倒了吧。哥,你要是真的控制不了自己,就少见她几回,冷却冷却荷尔蒙,时间久了自然就没感觉了,或者你干脆就不要脸到底,烈女怕缠郎,别说她只是要结婚,就算真的结婚了又如何,你在外面做小不就得了,比比看你和那一位正宫当中谁的心胸更宽广,谁更能容人。”
太阳穴隐隐跳动,蒋煜头疼。
不知道沈家的教育到底是在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沈千苓跃跃欲试,更炸裂的发言即将脱口而出。
蒋煜及时叫停,拿起手机给她转账,“闭上嘴巴,洗澡睡觉。”
沈千苓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充当一个证人,证明这一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次日早上八点,俞杨来接人,大学生要去学校正式报道。
蒋煜从主卧出来,像是一夜没睡。
叶之一比沈千苓先醒。
宿醉让身体变得沉重,沈千苓已经换好衣服,叶之一还是反应迟缓失神困惑的模样。
她怎么会在蒋煜家?
是她自己来的?还是她喝醉了撒酒疯,闹着让宋佳岚把她送过来的?
一阵慌忙的晨起洗漱之后,穿着漂亮裙子的沈千苓如同一只翩然而至的蝴蝶,来到俞杨面前。
她小声嘀咕:“俞杨,你看我哥像不像个怨夫?”
“别胡说,”俞杨拎起她的包,“哥,我们走了。”
蒋煜点头。
医院差不多换完班了,他给高明发消息,问高明要行车记录仪的视频。
沈千苓没有理会他,去客卧敲门,探头进去,对着叶之一挥了挥手。
两人离开后,家里寂静无声,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叶之一昨晚衣服没脱,简单洗漱后,大脑才稍微醒过神。
蒋煜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深沉,意味不明。
叶之一低着头,踌躇不前,手足无措。
桌上放着两杯热水,冒着白雾。
叶之一先开口打破沉默:“你不上班吗?”
蒋煜语调平淡:“请假了。”
“哦,”叶之一嗓子干涩,左手攥右手,“你们请一天假,扣多少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