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礼物,只此一份。
就算买到一模一样的材料,也复制不出当初的心境。
细小的碎片躺在手心里,没什么重量。
叶之一忽然意识到,她和蒋煜之间的旧物越来越少,曾经共有的记忆也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模糊,他在逐渐远离她的世界。
那天在海边偶遇,三言两语,尴尬问候结束,就无话可说。
也许那就是他们最后一面。
米梅退到门口:“刚才想说什么?”
“妈,”叶之一回过神,语气平淡,“你能不能帮我跟裴叔说一声,请他在他私下和邻居聊天的时候,别把我当成裴家的儿媳妇,行吗?”
米梅提高嗓音:“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就在外面胡说八道?”
“可能不是有心的,但我听着尴尬。”
“我说呢,怎么前几天有人莫名其妙问我准备几月份办喜事。哎,起严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老裴着急了吧,也能理解。”
叶之一找了个盒子,把坏掉的风铃收进去,“严哥很好,我不想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本来朋友就少。”
米梅心里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儿女婚事强求不来,“知道了,我一会儿去找老裴搓麻将。”
……
宋佳岚把车开到叶家小区外,懒得进去。
学校步入正轨,资金能支撑几个月的开支,米棠也开始学习人生第一课,长久压在叶之一身上的重担终于可以暂时卸下。
“我来开,”叶之一拉开车门。
宋佳岚看着叶之一,眼睛一亮。
她今天一点疲惫班味都没有,化了妆,头发自然散开,宽松格子衬衣里面穿了件很显身材的黑色吊带,露出一截纤细的腰,有种慵懒的性感。
宋佳岚下车,往她脚上瞟了一眼,笑着打趣:“竟然没穿你那双半永久的洞洞鞋,真不容易。”
叶之一说:“想穿来着,但那双拖鞋放学校宿舍了。”
宋佳岚:“……”
算她多嘴。
“这是打算开启新篇章的意思?”
“算是吧,至少得有个人样,我戒了半年酒,今天要喝过瘾。”
“喂!我怀孕之前你怎么不说这话?”
“你酒品不好,喝多了又哭又闹,不爱跟你喝。”
宋佳岚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两人接着去接吕湘。
吕湘从公司离职了,不上班,活人气息就是比较生动,话题不再是吐槽同事和领导,而是讨论去哪里休假。
路上又接了宋佳岚的堂姐,人生百转千回,堂姐和姐夫几天前还在选婚纱,周末吵完一架就退婚,一拍两散。
叶之一请客,宋佳岚不能喝酒,点了几样小食和鲜榨果汁。
“我糖糖宝宝今天表现怎么样?”宋佳岚关心米棠。
叶之一打开手机相册,给她看视频。
吕湘也凑了过去。
视频里,米棠背着书包,慢慢往前走,摔倒了也不哭,爬起来揉揉膝盖,扶着有凸起小点的黄色栏杆扶手继续往前,另一只手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
“天呐,我的宝宝好勇敢,”宋佳岚眼泪汪汪,把视频转发给自己,“给我妈看看,让我妈也哭哭。”
吕湘感慨地和叶之一碰杯,“你太不容易了。”
叶之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宋佳岚吃着果盘,大手一挥,“放开了喝,我负责送你们回家。”
她这么说,三个女人当真喝上头了。
吕湘是为即将到来的自由,堂姐是为半路夭折的感情,叶之一是为什么,宋佳岚搞不清楚,虽然认识了很多年,但叶之一是个感情内收的人,也不轻易吐露心声,除非喝断片了。
压抑得太久,偶尔宣泄一下,反而是好事。
服务生又送来几杯特调,宋佳岚就没拦着。
红红绿绿的颜色,看着像果汁,但后劲儿大。
叶之一面前的这一杯酒还有个故弄玄虚的名字,叫“吐真剂”。
宋佳岚是唯一清醒的人,她好奇地问:“喝了就能说真心话?”
服务生面带微笑,“分人。”
说了等于没说,宋佳岚看向已经趴到桌子上的叶之一,轻推她的胳膊,“我打电话问问起严哥有没有下飞机?”
叶之一摇头,“……不要。”
“那你想见谁?”
“我想吐。”
宋佳岚:“……”
时间差不多了,等吕湘和堂姐坐上车,宋佳岚又回到店里接叶之一。
结完账,叶之一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才站起身往外走,这会儿问她话,她还是有应有答的,等上了车,酒劲儿上来,人就明显醉糊涂了,问东答西。
宋佳岚先送吕湘回家,路上顺便买了夜宵,给在医院值夜班的高明送去。
车停在医院内的停车场,宋佳岚往后座看,堂姐躺倒呼呼大睡,再往副驾看,叶之一闭眼靠着车窗,眉头紧皱,大概是头疼难受。
她不放心这两个醉鬼在车里,就想着给高明打电话,让他下楼拿,但他没接。
“学长?”宋佳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推开车门,下去打招呼,“学长,你今天也是夜班啊?”
蒋煜停下脚步,“有个病人术后出了点情况,我过来看看,刚忙完。”
宋佳岚拎着打包饭盒,“如果你不急着走,我想请你帮个小忙。”
“给高医生送饭?”蒋煜朝她伸手,“给我吧。”
“哪能让你跑腿,”宋佳岚指着她的车,“车里有两个喝醉酒的姐妹,麻烦你帮我看着点儿,我速去速回。”
举手之劳,蒋煜点头应下。
他不抽烟,原地待着等时间就有些难等,目光时不时往车那边看一眼。
停车场安安静静的,副驾车窗开着,先伸出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蒋煜再看过去的时候,原本坐在副驾的女人下了车,蹲在车边,她头发散乱,光线暗,看不清脸。
她应该是要喝水,手没力气,拧不开瓶盖。
矿泉水瓶掉在地上,滚到一旁。
蒋煜走近了才听到她在哭,肩膀很轻微地颤抖。
再多看两眼,他认出是谁。
她的酒量比他好,这个状态多半是喝断片了。
蒋煜捡起矿泉水,走到她面前。
他没说话,拧松瓶盖,用瓶子碰了碰她的手指。
酒后反应迟钝,叶之一缓慢抬起头,视线顺着矿泉水瓶往上,看到一张模糊的脸。
她好像出现幻觉了。
对上她泛红的泪眼,蒋煜心脏抽了一下。
心里情绪潮湿,面上还是冷漠的,“拿着。”
她没接水瓶,只是看着他,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
滴滴眼泪都如同千斤重,拽着他低下头,弯下腰,蹲下身。
然后,晚风把她低如呢喃的声音带到了他的耳边。
“……我也想你。”
“蒋煜……我……我很想你……”
第42章
夜色寂静, 风里有了些许秋天的凉意,带来一阵不知名的花香,也吹动她的头发。
几缕发丝绕在他指间, 缠着,绕着, 最后轻飘飘地离开。
被眼泪打湿的声音哽咽破碎, 蒋煜如同被定在原地,忘却分寸与理性。
她说第一句的时候, 他以为她喝断片了,把他当成别的男人。
然而第二句想念的前缀有了他的名字。
让人恨得齿根发痒, 心头泛酸。
自作多情太多次, 他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来,那么轻, 蒋煜怀疑自己听错了。
“叶之一, 你心里想的是谁?”他低声问。
她没有回答,低着头, 模糊重复着“对不起”。
亏欠和愧疚这种情绪, 经过时间陈酿, 发酵后远比爱恨更折磨人。
路灯照着地面,滴落的泪水印出点点深色痕迹, 她的世界仿佛在下一场小雨,但淋湿的不只是她。
她把脸埋在手掌里,蒋煜本能伸出去帮她擦眼泪的手在风里顿了片刻,无声收回。
蒋煜拧紧瓶盖, 把矿泉水立在一旁。
两人的影子牵连在一起,湿气哽在喉咙,“没怪你。吵架那天说你太自私, 不是真心的。”
恨的时候,凌晨突然惊醒,想着他就是死了变成鬼也不会放过她,可如果她真的过得不好,他更加不痛快。
蒋煜托着她的手臂,扶她站起来,嗓音沙哑:“我们分开,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叶之一的眼前是一片黑,脚步踉跄,倒在他怀里。
“是我的问题,因为我自卑,也因为我在意你,不敢冒险让你看到我身后那些丑陋不堪的亲情关系,你要一个温暖有爱的家,我家里却有好多甩不掉的烂人。”